侯夫人与杀猪刀(36)
王捕头道:“死在松林里的那些人就是凶手,他们是清风寨的山匪,年节里山匪谋财害命,再常见不过。”
樊长玉心说那怎会是山匪呢,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本想争辩一二,触及王捕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她倒也不难猜测县衙为何这般急着结案。
马上就要过年了,突然出了这么多桩命案,且不说百姓怨声载道,县令向州府那边也不好交差,必须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理由结案。
刚好那些蒙面人又是山匪打扮,眼下死无对证,说是匪贼谋财害命,自然是最好的理由。
县令只需要贴一张告示说近日山匪猖獗,让全城百姓都外出当心些,便安抚了民心。转头再写一封请求剿匪的折子递去州府,其他责任也能推得干干净净。
毕竟清风寨匪患多年未除,已是蓟州一大结症。
王捕头只是一个小捕头,县令那头施压要结案,他又能说什么。
樊长玉心情有些沉重地向王捕头辞行,王捕头送她走到门口时,说了句:“要不你变卖了你家乡下的猪棚和房地,先去别处避一避,我估摸着,是你爹早年在外边走镖得罪了什么人。”
樊长玉知道王捕头是好心,向他道了谢说会回去好好考虑,心下却有一瞬茫然起来。
离开么?
她在临安镇住了十几年,从镇东头的一块石头到镇西边的一棵树,她都是熟悉的。
留在这里,她或许还有机会查清爹娘真正的死因,但再来这么一场刺杀,她和胞妹能不能活命都不敢保证。
背井离乡,去外面闯荡她是不怕的,只是爹娘葬在这里,她和长宁的根便也埋在了这里,离开她肯定是有些舍不得。
走出县衙大门后,樊长玉纷乱的思绪便已平静了下来,她看了看雪后的长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等言正的伤好些,她就同他说离开清水县的事吧,他若不怕再有仇家来寻仇,愿跟着她一起走,她就捎上他。他若有旁的打算,一纸和离书一写,再给他些盘缠,她们二人也就算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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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回镇上后便去肉铺里收拾了些东西,年后是铺子转让的最佳时期,既然打算要走,就先把铺子和乡下的猪棚田地转卖了。
宅子樊长玉打算留着,将来若是回来,还有个归处,那是她和爹娘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樊长玉舍不得卖。
她在铺子里乒乒乓乓收拾东西,路过的人以为樊家肉铺又开起来了,瞧见案板上没摆东西,还有探头问何时再开张的。
樊长玉怕节外生枝,没把要转让铺子的事这时候嚷嚷出去,只说打算年后再开。
正收拾着,铺子外有人扣门,樊长玉头也没抬地道:“今儿不做生意。”
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话音:“我这老头子的生意也不做了?”
樊长玉抬头一看,见是溢香楼的李厨子,有些歉疚地道:“抱歉李师傅,近日家中出了些事,到年底我都不打算开这铺子了。”
李厨子闻言摆摆手:“是我们东家想见见你。”
第24章
樊长玉跟着李厨子去了一趟溢香楼,进门便瞧见一道气派十足的山水屏风,地上铺着上好的雕花青砖,门窗上亦是雕琢了各式各样的镂空花草兽禽。
这会儿不是饭点,楼里没什么客人,一眼望去,光是底下大堂里就已摆了十几张铺着绫罗绸布的大圆桌,那些椅子也很讲究,并不是光秃秃的,而是都放置了配套的绣花软垫和背枕,瞧着就气派。
无怪乎镇上人都称溢香楼为第一楼。
李厨子引着樊长玉到了楼上一件雅间,道:“东家就在里面,丫头进去就是。”
樊长玉迟疑片刻,推门而进,跟屋子撸起袖子拿着个酱肘子啃得正欢的年轻妇人大眼瞪小眼。
那妇人跟前还摆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
樊长玉又看了一眼门口,不太确定道:“您是溢香楼东家?”
妇人放下手上的酱肘子,飞快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肘子油,轻咳一声道:“你就是长玉了吧?随意坐。”
这话一出口,樊长玉便知这就是溢香楼东家了,她心说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瞧着倒是挺和善的。
她落座后道:“您认得我?”
妇人笑着说:“听李师傅提起过你,你做的卤子是一绝。”
许是听说过樊长玉去王记理论的事,她打量着樊长玉,露出一个笑来:“没见你之前,倒是不知你竟是这么个娇娇俏俏的漂亮姑娘。”
樊长玉不知如何作答,只回了一个浅笑。
那妇人笑眯眯的:“我姓俞,闺名浅浅,比你年长几岁,就占你个便宜叫你一声长玉妹妹了。想来你也知道,溢香楼跟王记的卤肉生意停了,你铺子里的卤肉,我也差人买来尝过,确实比王记的强些。你若是有意,我想跟你做这笔卤肉生意。”
这天降之喜,放在从前樊长玉是求之不得的,想到如今家中的处境,她思量片刻,还是婉拒了:“多谢俞掌柜看中,但这笔生意我委实是接不了了。”
俞浅浅“诶”了一声,问:“为何?”
樊长玉如实道:“年后我就打算离开临水镇了。”
俞浅浅直道可惜,又问:“那你可想好去哪儿了?”
这个樊长玉确实还没想好,便只道:“还在同我夫婿商量。”
俞浅浅葱白的指尖轻点着桌面,似有些惆怅地道:“你家的卤味没了,那这镇上就又少一美味了。”
这话有些玩笑的意思在里边。
樊长玉虽是第一次见这位女掌柜的,但觉着她很是亲切,想着自己若带着胞妹背井离乡,再回来也不知是何年月,便道:“俞掌柜若是喜欢吃那卤肉,我把卤料方子教与掌柜的,掌柜的让底下人做就是。”
俞浅浅如今虽是酒楼掌柜了,但从前自己也是干庖厨的,知道一个方子有多金贵,忙说不可,她有些无奈地看了樊长玉一眼:“你这丫头,还真是实心眼,真要去了外乡,可得留个心眼儿,别几句话就把你自己都给卖了。”
樊长玉能感觉到这位女掌柜的善意,笑着道:“不会,我愿意把方子给掌柜的,是觉着掌柜的瞧着面善。”
俞浅浅被她逗笑了,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楼里快过年这几天生意是最忙的,包席都排满了,要的卤肉量确实也大,那些老饕一张嘴挑剔得很,最近一直说我楼里的卤肉味道不如从前了。王记那边做生意不厚道,先前背刺过我,如今又踩着溢香楼的名号跟其他酒楼合作上了,我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再去找王记的,要不你先帮我供给楼里年前的卤肉,年后我再想办法补上这个缺。”
樊长玉沉思了片刻,想着去一个新地方还得置办房屋宅院什么的,少不得花银子的地方,卖了乡下的猪棚田地和城里的铺子,那点银子也不一定够,现在能再攒点银子自是最好的,便点头同意了。
俞浅浅显然极为高兴:“你这也算帮我解了燃眉之急,溢香楼从前跟王记合作,定的是一年的单子,不论淡旺季,卤味都是按五十文一斤买进。过年这两日肉价贵,我便算你六十文一斤,溢香楼一天至少能卖十个卤猪头,你家中锅灶若是不方便,可以直接到酒楼后厨卤,工钱日结。”
樊长玉自家已被官府查封,确实不方便,他点了头:“我在酒楼后厨现卤吧。”
此时已临近下午,樊长玉去一趟肉市,带着溢香楼的小厮买了十个鲜猪头。
她家从前就在那边开猪肉铺子的,那条街肉铺里的屠户基本上都认识她,见她买那般多猪头,不免问一句:“长玉铺子里明日又要卖卤肉了?”
跟着她去买肉的溢香楼小厮是个极为机灵的,当即就道:“樊姑娘的卤肉现只在我们溢香楼卖了。”
溢香楼在镇上可是个大招牌,就连王记爆出跟溢香楼的生意黄了后,在镇上口碑都大不如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