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237)
魏宣道:“不是我去找父亲的,府上就这么大,您病了要请大夫,哪里瞒得住……”
魏夫人咳得更厉害,看着儿子有些吃力地开口:“休要瞒我,你怎么……”
她似有些无奈地叹息了声:“怎么就是不听为娘的话?”
被母亲识破谎言,魏宣有点难堪地垂下首,捏着药碗的手用力扣紧:“母亲,是不是儿子没出息,让您觉着无颜去找父亲?”
魏夫人掩唇低咳几声,虚弱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魏宣眼眶通红地抬起头:“是儿子没本事,不得父亲喜欢,才让您也跟着受冷落。”
魏夫人微微一怔,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温声道:“别瞎想,相爷是做大事的人,大丈夫不会拘泥儿女情长,你可莫要去相爷跟前说这等话。”
魏宣恨声道:“可这些年里,父亲只有你年节才来您这里吃个饭,母亲您就不委屈?”
魏夫人神色间有一瞬间的怅然,似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只说:“傻孩子,莫要这般想,为娘从来没觉得委屈,相爷是为娘的恩人,你要有出息,像你谢表弟那般,好生替相爷分担肩上的担子。”
魏严同谢征的决裂,魏夫人一不管事的后宅女子还不知晓,只当谢征是在北地,才几年未曾归家了。
魏宣敏锐地抓住了魏夫人话中的一句,问:“母亲为何说,父亲是你的恩人?”
魏夫人垂眼没立刻答话,掩唇咳了好一阵才道:“生做了女人,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为娘当姑娘时,因是家中庶出,衣食用度样样得看人脸色。嫁入相府这二十多年,相爷待我不薄,为娘知足了。”
魏宣知道他母亲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伺候魏夫人喝药,沉默着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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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和谢征从谢氏陵园回来时,已将近亥时,城门已关,樊长玉只能等第二天城门开了,再回进奏院。
好在她出门前,已交代了谢七,她便是一夜未归,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谢忠驾车带着他们回了城外的庄子,马车刚至门口,便有血衣骑的人候在外边,呈上一封信件:“主子,长公主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
谢征抬手接过,撕开信封后,借着门口的灯笼光一目三行看完信纸,眸色陡然森寒。
樊长玉听他同长公主竟有书信往来,心中刚觉着怪异,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谢征将信纸递给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魏严曾私通后妃!”
樊长玉还没来得及看信,但闻言心里也是一个咯噔,魏严曾私通后妃,是不是说明,他策划十七年前的锦州一案便有迹可循了?
第137章 (捉虫)
樊长玉展开信纸,看完信上所写内容后,眉头不自觉拧起。
长公主帮忙查关于十六皇子的事,但十六皇子死去多年,贾贵妃也在十六皇子死后不久随先帝一起驾鹤西归,原本的宫殿都早已住进了齐昇的宠妃,宫里的宫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想找到个当年的知情人实在是艰难。
长公主暗查了多日,才查到冷宫当值的一名老宫女乃是当年贾贵妃宫里伺候的人,只不过十七年前就疯了,被赶到了冷宫去自生自灭。
长公主的人靠着送吃食送衣物,与那疯癫的宫女接洽了多日,隐晦察觉到那宫女是装疯的,但那宫女很警惕,不肯对长公主的人卸下防备。
长公主的人寻了个恰当时机问起十六皇子的事,那宫女情绪明显异常激动,借着装疯卖傻道出一句:“死了,都死了,我也会死的……魏严私通后妃,知道的人都得死……”
长公主的人没能再多问出什么,冷宫的管事嬷嬷就进院来了。
宫里个个都是人精,长公主的人突然隔三差五往冷宫跑,还给一个疯癫的宫女带好东西,是人都会起疑心。
长公主的人给了冷宫那位管事嬷嬷不少孝敬,谎称自己是偶然路过冷宫,看到那疯宫女捧着碗发臭的馊饭吃,于心不忍,这才接济了一二。
冷宫的管事嬷嬷虽没追究什么,但保险起见,长公主的人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去冷宫打探消息。
樊长玉看向谢征道:“为今之计,我们得先弄清楚魏严私通的是哪位后妃……”
谢征知道她在怀疑什么,魏严在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死后,扶持了毫无根基的十九皇子继位,十九皇子的生母最为可疑。
他道:“不可能是小皇帝生母,小皇帝生母只是一宫女,被先帝醉酒后临幸,生下他后便难产而去了。”
魏严扶持齐昇继位,最大的原因,想来还是他年幼又无外戚,好掌控。
那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冷宫那疯癫的宫女了。
他眸色凉薄如雪:“我亲自潜入冷宫一趟。”
樊长玉回想当日进宫受封时在午门外看到的那高达十余丈的城台,道:“皇宫戒备森严,寻常日子无诏进宫只怕不易,我听唐将军说,不久后宫里还要办一场庆功宴,不若那时再探冷宫,也免得打草惊蛇。”
谢忠担心谢征安危,也点头道:“云麾将军思虑周全,侯爷且先部署一二,等到宫宴那日再去。”
谢征思量几许,缓缓点了头,一语不发迈步进院。
樊长玉看着他清冷孤绝的背影,眼底浮现出几分浅忧。
原本还觉着魏严一手设计锦州惨案有待商榷,加上私通后妃这一条,似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从前她以为魏严于谢征只是单纯的仇人而已,但今晚的谢氏陵园之行,让她意识到谢征对魏严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当年的真相每深挖一步,似乎就是把一柄抵在他心口的刀往前多推进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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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到大半夜,但樊长玉等人还晚饭都没用。
谢忠命厨房备了饭,朱有常旧疾缠身,已入睡,用饭的便只有樊长玉和谢征,但谢征自从回房后,便再也没出来,只吩咐底下人好生安置樊长玉。
谢忠命下人单独往谢征房里送一份过去,但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谢忠明白谢征的脾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挥退送饭的血衣骑,对樊长玉道:“将军且用饭吧,让主子自个儿静一静。”
樊长玉想起自己赶去陵园时,看到的谢征站在谢将军夫妇墓前的那道落寞背影,道:“我给他送去。”
谢忠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但想到谢征对她的诸多特殊之处,面上露出几分宽慰的笑意:“那便有劳将军了。”
面对谢忠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樊长玉端起托盘上的饭食后,只能赶紧问谢征的房间在何处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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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檐下的灯笼在房门和石阶上照出道道竹影。
樊长玉看着透着一片暖光的屋子,单手托着雕花的木质托盘,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房门。
屋内隔着一段距离传来谢征冷沉不耐的嗓音:“说了不用送饭,退下!”
樊长玉道:“是我。”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响起那道清冷低哑的嗓音:“门没上栓。”
樊长玉推门进去,第一眼并没在外间瞧见人,只有净室隐隐传来水声,她本想过来宽慰谢征一两句的,此时忽地生出几分不自在,背对着净室那边道:“我把饭菜给你放桌子上了,你洗完出来记着吃。”
净室那边没再传来话音,连水声也没再响起。
樊长玉心中困惑,又怕谢征出了什么意外,只得又唤了声:“谢征?”
还是没人应声。
樊长玉转头瞪着那边道:“你再不应声,我去找人进来看了?”
里边终于传来一道低醇微哑的话音:“帮我把床边换洗的衣物递进来。”
樊长玉耳际染上一层浅粉,她转身道:“我去让忠叔帮你递。”
净室里响起了动静颇大的水声,里边的人道:“罢了,我自己出来取。”
随即传出一声闷响,跟着是什么陶器被打碎的声音,隔着一道布帘子,樊长玉都闻到了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