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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234)

作者:团子来袭 阅读记录

在确定魏严走远后,才拿刀对着谢征,退出一定距离后方转身飞快地离去。

整个陵园又成了一片死寂,因着已是初冬,连虫鸣声都不再有。

一盏提灯在方才打斗时翻倒在地,纸糊的灯笼筐子和竹篾编的骨架都已燃烧殆尽,只剩泼洒在青石板上的灯油还在徐徐燃烧,偏蓝的细微火光照出谢征那张溅着血色的脸,像是镀上了一层苍寒的霜。

他偏头看向不远处谢氏夫妇的坟墓,一动不动静立在那里,恍若一座雕像。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在魏府度过的那十六个年头的记忆,从未这般清晰过。

从他五岁那年开始,每逢清明或是祭日,魏严都会带他来谢氏陵园,车夫和护卫皆留候在山下。

魏严说,他母亲生前喜静,带太多人来这里,会扰了他母亲清净。

他惧魏严的严厉,又恨母亲狠心抛下他而去,每次跪在墓前,除了焚冥纸叩首,再无别话。

魏严亦是如此,他总是沉默着,来了这里,却又在墓前静立许久才肯离去。

洒在地上的灯油燃尽了,那泛着蓝光的焰火“扑哧”一声熄灭。

天地间除了那清冷的月辉,一丝旁的光亮也无了。

谢征终于迈动脚步朝父母的墓前走去,看着镌刻在冰冷石碑上的“魏绾”二字,抬手抚了上去,低垂的眼睫浸着月光,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压抑、阴沉、窒闷和仇恨像潮水一样裹挟了他,拽着他往无尽的深渊里坠。

谢征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自觉收拢,下颌骨咬紧,额角青筋都凸起一条,眼底隐约可见几丝猩红。

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奔来,哒、哒、哒……

恍若踏在谁的心弦之上。

谢征掀眸瞥去,便见一团不大的暖光在暗沉的黑夜里朝着他快速靠近。

他看到了少女晕着灯笼昏黄光亮的裙摆,也看到了她因奔跑在夜风里扬起的发丝,还有她因急促奔跑而升起红晕的脸和满眼的担忧。

很奇妙的感觉,心底那些晦暗、沉郁的情绪都在渐渐消退下去。

终有一日,他满身疮痍,却也被奔向他的太阳照耀到了。

樊长玉在山下时就闻到了风里送去的血腥味,担心谢征受伏,谢忠暗中盯着了魏严留在山下的车马,樊长玉则一路狂奔上山。

她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大摊血迹,见谢征脸上也沾到不少鲜血,忙用灯笼照着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嗓音不自觉发紧:“你怎么样?魏严的人在此设伏了?有没有受伤?”

她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因为跑得太急,呼吸不顺,话音里还带着喘意。

她急着查看谢征身上的伤势时,身前的人却只垂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樊长玉没在谢征身前发现伤口,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实在是浓郁,樊长玉担心他后背有伤,忙道:“你转过去让我看看!”

谢征没动。

樊长玉已从谢忠那里得知了他回谢氏宗祠领一百零八鞭的事,联想到他后来回卢城找自己,她当然知道他领那一百零八鞭是为何。

赶来的这一路,她就没压下过眼眶里的涩意。

眼见谢征不配合,她担心他真是伤到了后背,心下焦急,不由伸手拽他手臂,想让他转身让自己看看。

怎料身前的人却突然抬臂按着她后颈,将她用力压入了怀中。

几乎要勒断她腰身的力道,叫樊长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手上的灯笼也在踉跄之时掉落在地,不过瞬息被火舌燎燃。

“你不该来。”

樊长玉侧脸被迫贴着他冷硬的胸膛,听到他低哑冷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明明是拒绝的话,樊长玉却有种自己再也挣不脱他束缚的错觉。

第135章

苍穹似泼洒了浓墨,万籁俱寂。

相拥的两人近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樊长玉抿紧唇角,忽地用力推开谢征。

在确认他安然无虞后,她这一路的担忧便化作了心有余悸,还有一股陡然升起的怒意和她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委屈。

她质问道:“我是不该来。但你孤身前来,若是真中了魏严的埋伏,你让谢家怎么办?让你麾下那些部将怎么办?”

谢忠说他跪在谢氏先祖的牌位前领了一八零八鞭,受罚完毕后整个后背一块好肉也没有,伏跪在血泊中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樊长玉不知是不是被这山上的风吹迷了眼,眼中隐约可见几丝红意。

她盯着跟前的人,袖中紧攥成拳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强撑着面上的冷硬,问出最后一句:“你让我又怎么办?”

这话让谢征陡然抬眸,瞳孔微不可见地一颤,似有些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樊长玉眼眶通红,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他,像是一头走投无路又受伤的豹子:“从知道你身份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跟你再有交集,是你几次三番地招惹我!”

“后来说就此别过的是你,隔着谢将军的大仇,我不怪你。但在卢城庆功宴后,同我说,不管我姓樊还是姓孟,都只想同我好好在一起的也是你!你现在是又想不认账吗?”

那些一直挤压在胸口的情绪潮水般涌了上来,几欲吞没理智。

樊长玉从懂事起,就鲜少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委屈,这是唯一一次她控制不住情绪,冲着眼前人恨声吼道:“谢征,你混蛋!”

为什么不带人手过来?

他可以不告诉她,今天的是他母亲的忌日,毕竟并无具体的证据表明她爹是清白的,带着兴许是仇人女儿的人同来祭拜,他愧于父母。

她不怪他。

但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从知道他来卢城找自己前领了罚,樊长玉就明白谢临山的死终究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

他在她跟前不显山不漏水,背地里却在用自己的方法向父母赎罪。

今夜孤身前来,也是为了“赎罪”吗?

樊长玉在感情上一向迟钝,从谢忠口中听说今天是他母亲忌日时,她不过也只是短暂地失神了一下,直至此刻,那些被她刻意淡化的难过和委屈才冲破了茧蛹,齐齐涌上心头,逼得她喉间发哽。

眼眶涩疼得厉害,樊长玉不想哭,死撑着没眨眼,不让汇在眸底的眼泪掉下去,几步开外谢征的模样便在强忍的泪光里变得模糊。

哪怕已看不清了,樊长玉还是死死地盯着他,开口艰涩又坚决:“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没法向你证明我爹是清白的,或许往后也找不到能查明真相的证据,那么我爹始终都有可能是帮着魏严害死谢将军的凶手。”

“你同我在一起,终日都会心怀愧疚,在痛苦与挣扎中度过后半生。”

胸腔似被冷风豁开了个口子,冰冷得刺痛。

樊长玉嗓子眼也涩疼到发哑,强忍在眼眶里的那滴泪漫过眼睑,直接如碎珠一般滚落出去,甚至没在脸上停留。

她深吸一气口道:“与其这样,我们不如还是分开罢,我不想这样。看你独自痛苦煎熬,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或许你一开始就不该再回来找我,有的时候,长痛就是不如短痛……唔……”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人扣住脖颈,重重地钉在了墓前一棵碗口粗的柏树干上。

背部生疼,但樊长玉无暇顾及。

谢征滚烫的吐息就在跟前,他眼中一片猩红,下颌肌咬紧,凶狠又暴戾,像是一头临近发狂的野兽。

遏在她前颈的那只手,青筋绷起,力道大得令人心惊。

他垂首看她,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做出伤害她的事,残存的理智拉扯着胸腔中叫嚣着的黑色怒意,艰难又狠决地开口:“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那一瞬他眼神里的确是带着恨意的。

“你骂得没错,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死,都只会把你拖进我的棺材里,你跟我说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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