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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209)

作者:团子来袭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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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后,军中开庆功宴。

反贼已尽数伏诛,但这次的封赏迟迟没下来,得进京去,在金銮殿上由皇帝亲自加封,并且朝廷已因弹劾魏严的折子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一时半会儿是抽不空拟封赏的折子了。

进京也不是所有将士都能跟着进京,所以庆功宴当然还是得在蓟州军营办。

樊长玉作为这次守卢城的功臣,官阶虽只有五品,席位被安排得靠前,直接落坐在何副将之后,再往后一位,才是官阶比她高了一级的郑文常。

跟着谢五出城的那几名将士,职位虽低,也在席上有了座位,除去谢五,其余人明显半是欣喜半是惶然。

樊长玉寻思着,这席位应该是按功劳大小来排的。

最上方的首位空着的,明显是给谢征留的。

右侧文官席间的第一桌,竟也是空着的。

樊长玉估摸着那个位置得是李怀安的。

随着武将们陆陆续续入席,这大厅内也慢慢热闹了起来,还没开席,就已有不少武将前来向她敬酒,似都知道她此番又立了大功,进京后还得高升。

樊长玉身上的伤势虽好了大半,却还是以身上有伤为由,坚持以茶代酒。

一来是她伤的确没好彻底,二来她酒量算不得海量,这一敬酒就停不下来,喝了这位将军敬的酒,不喝那位将军敬的酒,容易开罪人。

全喝下来,怕是还没开席,她就已经醉倒在席位上了。

拒绝了敬酒,她左边是何副将,右边是郑文常,樊长玉愣是连个攀谈打发时间的人都找不到。

若不是这席位是固定的,她都想直接挤去谢五他们那边。

好不容易盼到快开席,谢征才踩着点过来,但对面李怀安的席位一直是空着的,樊长玉也不知对方这是迟到了,还是索性不来了。

怕同谢征的视线对上徒增尴尬,她全程只低着头吃跟前的几案上早就摆好的凉菜。

鱼贯而入的侍女将香气四溢的荤菜也依次摆上后,樊长玉已将那道酱肘子都啃了几口,才听见上方传来谢征低沉的嗓音:“李大人感染风寒,来不了这庆功宴了,今夜诸位仍要尽欢才是。崇州之乱历时一载半,终得平定,诸位都是大胤的功臣,本侯先敬诸位一杯!”

樊长玉眼尾余光瞧见左右的人都举杯站起来了,便也跟着举杯起身,这一抬眸瞧见了立于大厅上方的谢征,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到“天之骄子”四字。

他一身墨缎平金绣蟒袍,长发用金冠半披半束,冷峭的眉眼间尽是威严,举杯时垂下的广袖上五色云纹在烛火下烨烨生辉,仿佛山川湖海都尽在他袖间。

曾几何时,樊长玉怕的就是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辉,而自己平凡不过砂中一砾,终会同他走散,所以才想着努力去追赶他,同他比肩。

现在她已在这条路上走得足够远,支撑她继续往前的却早已不是他。

那杯酒下肚后,蓦地给樊长玉浇出几分伤感来。

樊长玉心道自己酒量可别差成这般,才一杯就开始醉了。

开宴后,四下都是觥筹交错声,何副将、唐培义等一干老将都去找谢征敬酒去了,郑文常大概是看樊长玉一直只埋头吃菜,主动道:“郑某敬樊都尉一杯。”

樊长玉以茶代酒朝他遥举了一下杯。

喝完刚放下杯盏,便察觉一道冰冷有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头顶,几乎要将她头皮凿出个洞。

樊长玉下意识抬头朝谢征看去,却见他正侧着脸在和唐培义说些什么。

樊长玉心中莫名,暗道难不成不是他?

谢征治下,军中设宴一律不允舞女助兴什么的。

酒过三巡后,众人都已有些微醺,一些通音律的武将直接在席间奏起了胡琴,文官们那边诗兴上来,吟起了诗,到后边,喝得醉醺醺的众人直接唱起了军中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①

浑厚激昂的歌声绕梁而上,这一路经历过的战役恍若还在昨日,樊长玉听着,心中也颇为触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们终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的。

一名武将醉醺醺地来找樊长玉敬酒,打着酒嗝道:“樊都尉,你必须……嗝……必须要跟我老陈喝一杯,老子打心眼里佩服……佩服你,在遇见樊都尉前,老子都不信……嗝……有女人上得了战场。”

这人已经醉了,樊长玉再拿有伤在身不能饮酒说事,他也听不进去,一直嚷着要敬樊长玉一杯。

樊长玉推脱不了,终是喝下了对方敬的那杯酒。

怎料这一喝就捅了马蜂窝了,没醉趴下的武将都摇摇晃晃地举杯站起来,说要敬樊长玉。

樊长玉强撑着喝了五六杯,就已经开始上头了,她坨红着脸摆手,说不能喝了。

坐于上方的谢征听见动静,瞥向这边,眼底已染上一层霜色。

谢五察觉情况,过来说替樊长玉喝,但他身份不够,武将们不让他替。

樊长玉正打算趴桌子上装醉,一旁的郑文常忽而道:“樊都尉有伤在身,我替她喝。”

言罢直接端起酒碗就喝了个干净。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起哄发出阵阵揶揄的笑声。

他和樊长玉之间的流言虽在他上门负荆请罪后,便不攻自破了,但今日这突兀之举,突然又叫他们觉出了几分猫腻。

樊长玉也没料到郑文常会帮自己,很是愣了一愣。

唐培义听见起哄声朝那边看了一眼,同谢征失笑道:“那小子……”

谢征却笑不出来,手中杯盏直接被捏了个粉碎,碎瓷扎进指节,流出了汩汩鲜血。

唐培义发现异样回头一看,谢征只淡声道:“不胜酒力,没拿住杯盏,二位将军且继续宴饮,本侯失陪片刻。”

唐培义看着谢征从侧门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被一众武将围住的樊长玉,用手肘拐了拐何副将:“老何啊,你有没有觉着,侯爷同樊都尉之间,怪怪的?”

何副将想起自己当日见到的情形,戳着盘子里仅剩的几颗花生米装鹌鹑,含糊道:“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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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敬完那波酒后,樊长玉赶紧装醉,由两名婢子搀着离开了席间。

到了僻静处,樊长玉便挥退两名婢子,打算找个地方坐着吹会儿风醒酒。

但走了一段路,约莫是那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先前她还只觉着脸上烫得厉害,这会儿步子都有些发飘了。

樊长玉想着要不找水洗把脸,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净室,只在一处远离前厅的墙根处找到一排蓄了满水的水缸,这是预防走水用的。

她头重脚轻地走到水缸前,鞠了两把水浇脸上,觉着脸还是烫,索性把脑袋直接埋进了水里。

刚觉着整个人清醒了一点,就被人拎住后领拽了起来,似乎是被误以为醉后溺水了。

樊长玉说了两声“没醉”后,顾不上自己还被人拎在手中,茫然地盯着月辉下那一脸寒霜的人。

好一阵,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谁,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迟钝思考了一阵后,才两只手勉强做出抱拳的姿势,毕恭毕敬道:“见过侯爷。”

拎住自己后领的那只手倏地一松,樊长玉直接摔地上贴墙根坐着了。

她现在整个人软得跟一团棉花似的,摔地上了倒也不觉着疼,只下意识拍起身上沾到的灰。

但也不知怎么,拍着拍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委屈,眼眶一酸,就砸下一滴泪来。

樊长玉盯着落在自己手背的水珠子,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泪。

站在她边上的人蹲下身来,映着月辉的一张脸好似冷玉雕而成,神色也极冷,抬手帮她抹去眼角溢出的泪,问她:“除了侯爷,你还会叫我什么?”

语气似自嘲,又似压着极大的恨意。

他指尖有伤痕,萦绕着血腥味,是先前在宴会上被碎裂的杯盏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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