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00)
这边的喧哗声让驾马走在最前边的疤脸男人也回头看来,只瞧见冲天的火光里,一匹矫健的大马驮着两人从巷子里冲了出来,马背上扯着缰绳的赫然是名女子。
那女子显然也瞧见了他,一怔之后,赶紧调转马头,往长街相反的方向跑了。
从巷子里追出来的喽啰们大喊大叫:“五当家在那女人马上!”
疤脸男人回想起之前见随元青时,那女人始终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靠在他怀里,哪像是良家女子该有的样子,顿时觉出不对劲儿来,策马追了上去,“拦下那女人!”
樊长玉引着一群人追出了临安镇十几里地,那伙山匪里有擅骑射的,一路都在朝着她放冷箭,樊长玉索性把晕过去的随元青放到马后,拿他当肉盾,放箭的山匪有所忌惮,射出的箭镞这才没伤到她。
但她座下的马匹驮着两个人,跑得不如身后那群骑马的山匪快,时间越长,追上来的山匪们咬得越紧,官道后方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几乎和樊长玉心跳合成一个节拍。
樊长玉估摸着赵大娘她们已经带着长宁逃出临安镇了,到前方的山弯时,只要让这马一直往前跑,引着山匪继续追,自己跳马就能暂时躲过他们的追杀了。
她看了一眼身后当肉盾的人,想到那日清平县的动乱和今夜无辜惨死的那些人,拔出了腰间的剔骨刀。
只是还不及将刀刺下,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的人恰好在此时醒来,瞧见眼前的寒光,出于本能用力折住了樊长玉那只手。
有叫他卸一条胳膊的教训在前,这次樊长玉反应极快,借着他的力道往后一倒,手肘重重撞在他胸前的伤口处。
随元青吃痛松开了扼住她手腕的大掌,樊长玉反手再刺时,他已不及躲避,便一脚踢向樊长玉踩着马镫的膝弯。
樊长玉身体失衡就要摔下马去,那一刀也转了方向刺向了马臀。
樊长玉摔下马时,正好马儿吃痛一声嘶鸣,继而疯了一般狂奔起来。
随元青才躲过一刀,就险些被甩下马去,以这时候马疯跑的速度摔下去,不死也得摔得缺胳膊少腿,他只得暗骂一声,先抓紧缰绳将自己稳在了马背上。
地上铺着一尺来厚的积雪,樊长玉落地后连滚好几圈才卸掉力道,没添旁的伤,但脱臼的手在翻滚时被压到,钻心一般疼,她脚上的鞋子也在摔下马时,叫马镫给刮掉了。
樊长玉顾不上冷也顾不上痛,赶紧爬起来捡起鞋子掷向官道下方的河岸边,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官道里侧积雪的密林里。
很快那雷鸣般的马蹄声就逼近了,压根没停地朝着狂奔的那匹马追去。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樊长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把那只鞋子扔到河边,是为了让山匪往回追时,误以为她从河里逃了。
她自己往松林深处走去,雪天是最不利躲藏的,走过的地方都会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好在这是晚上,不打着火把看,轻易发现不了这些足迹。
饶是如此,樊长玉还是折了一根松枝,把雪地上的脚印都扫平。
这会儿雪大,她把足迹扫平了,那些痕迹很快就能叫飞雪盖下去。
处理完进林子的那段脚印后,樊长玉才弃了松枝,靠着天上的北斗星辨别方向往前走。
她一只脚没了鞋,只套着毛毡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毛毡袜很快叫雪水浸湿,刺骨的寒意从脚心传来,整条腿都快被冻得没知觉,让她嘴唇发白,止不住地哆嗦。
但樊长玉却一刻也不敢停。
长宁还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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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斥侯行至清平县地界,远远地瞧见整个县城火光滔天,皆是一惊。
训练有素的斥侯兵下了马,正欲刺探敌情,就见崎岖小道上,有十几名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走来……
……
卢城。
天明时分,一骑流星马便驶向了燕州大营。
“整个清平县都被屠了?”
中军帐内,公孙鄞一向温雅平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严峻之色。
连夜赶回来报信的斥候低下了头:“我等奉先生之命前去清平县时,那已是座死城了,去查探缘由时,才意外碰上有几户活着的人家。”
公孙鄞忙问:“他们现安置在何处?”
斥侯答:“属下先行回来复命,余下人马护着那十几个活口去了蓟州府。”
公孙鄞负手在帐内走了一圈,问:“那姓樊的屠户女可在其中?”
斥侯道:“并未,不过她幼妹在。那活下来的十几人说,是那名屠户女将她们藏在了家中的地窖里,托付她们帮忙照顾她幼妹。山匪发现地窖里藏了人后,那屠户女不知用的何法子引走了山匪,那些人出来后,并未找到那屠户女的尸首,想来是叫山匪带回了山寨。”
公孙鄞没见过樊长玉,但此刻听属下说,樊长玉为了保护那些人叫山匪抓走,旁的不说,单是这份气魄和大义便不输男儿。
他挥退了斥侯,又换来亲兵:“侯爷现在何处?”
亲卫抱拳道:“侯爷一早便巡视河谷地形去了。”
公孙鄞当然知道谢征为何会突然去巡视河谷,锦州和徽州的粮道指望着崇州,但蓟州还有一条水路可运粮,只是入冬以来江河水位下降,才无法航运,等到开春后,这条航道便能重新启用。
若是蓟州也失,他们当真就被长信王掐住了七寸。
要守住蓟州,卢城这道屏障便不可失。
他和谢征商议过,应对长信王这五万大军最有效的法子,莫过于借助开春后的那场春洪。
公孙鄞道:“即刻派人去寻侯爷!”
他话音方落,帐外便有亲兵唤了一声:“侯爷。”
公孙鄞正焦头烂额,闻声忙快步迎了出去。
天光破晓,帐外走来的人一身玄色戎甲,肩吞和披风上沾着细雪和晨霜,眉眼冷厉,俊美无俦的脸上也带着霜雪的寒意,叫人不敢逼视。
公孙鄞见了他便开门见山道:“清平县像是被人寻仇了,整个县城都被屠了。”
谢征解下披风的动作一顿,“何时的事?”
公孙鄞道:“斥侯刚送回来的消息,说是山匪的手笔,临安镇上那姓樊的屠户女,也叫山匪抓了去。我琢磨着不太对劲儿,长信王世子迄今没寻到踪迹,这会不会是他的报复?”
谢征提了剑架上的一柄佩剑就往外走:“备马,点一百轻骑随我去清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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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明,樊长玉才走到了大路上,山匪早就被她甩得无影无踪。
她赤着一只脚在雪地里走了半晚上,此刻精疲力尽,不知是不是感染了风寒的缘故,头也一阵阵地发疼。
樊长玉在心底把随元青问候了千百遍,心道下次再见非取他狗命不可。
蓟州府在清平县以南,赵大娘她们离开清平县后,肯定会去蓟州府报官,她也往蓟州府去,总能遇上赵大娘她们的。
听见远处传来车辘声,樊长玉心知山匪劫道要么是一群人埋伏蹲点,要么是骑马,不可能只有一辆马车,便也没规避。
待那马车驶来时,她瞥了一眼,发现那马车看着虽不华丽,但车轮比一般马车似乎都大上一圈,行驶在雪地里很是平稳,车辕瞧着也结实,用的篷布是樊长玉没见过的厚实料子。
樊长玉猜测这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才有的马车,只看了一眼,就垂首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车夫看见樊长玉一只脚没穿鞋,倒是同车内人道了句:“那小娘子当真是不畏寒,大雪天的竟然不穿鞋在路上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打起了厚重的车帘,浅色的眸子里映出这官道上的山川雪色和那赤足行走的女子,道:“想来是遭了什么意外,问她家住何处,捎她一程。”
男子都发话了,车夫不敢不应,停下马车后冲樊长玉喊道:“小娘子,你家住何处?我家郎君怜你雪天赶路不易,愿意捎带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