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看着柳大宝眼如点漆,娇憨可爱,心想小纨绔五六岁的时候,应当也是这样的,穿着锦衣绣服,可可爱爱。不像自己,自幼就苦大仇深地琢磨着出路,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又抬头看向谢兰庭:“那就有劳谢大人了。”
谢兰庭:“???”
谢兰庭刚刚出来,只听见了洪知县没头没尾的最后一句,根本不清楚这俩人在聊什么。此时齐鸢又这样说,他只得问:“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事?”
齐鸢知道洪知县的意思是让谢兰庭陪自己在庄子上过夜,但他想到之前堂屋里血淋淋的一幕,就觉得过于惊悚,因此眨眨眼,胡诌道:“洪知县让谢大人送我们回家。”
谢兰庭感到奇怪:“你刚刚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我只有一匹马,怎么送你们两个?”
为了确保路上不会出问题,他让几个手下一起押送匪犯去了。刚刚洪知县的车子上还能坐人,衙役们也有马,留下这俩人给他做什么?
齐鸢面不改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这要问县尊大人。”
谢兰庭狐疑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吹了一声口哨。
齐鸢只听院子的黑暗处传来几声响动,像是门扉被人冲撞的声音,他借着月光疑惑地朝后面看,只见黑暗里似乎有一扇小门被人推开,随后一匹烈焰般通体血红的赤色大马,踢踢踏踏走了出来。
这马比衙役们的马高出了一半不止,浑身毛发油亮,双目有神,马头如兔,马耳如狐,稀奇的是它四腿距毛飘逸,如行云端。
齐鸢一个不会骑马的人都觉得这马漂亮得很,性子也烈,经过他跟柳大宝的时候,大马眼珠子滴溜直转,突然冲他们扫了下尾巴,吓得俩人直往后跳。
谢兰庭笑着轻斥一声,烈焰马才踏步过去,低头打着响鼻,只是眼睛仍瞅着齐鸢。
谢兰庭道:“请二位上马吧。烈焰未曾侍奉过别人,会有些脾气,你们只要抓稳马鞍便行。”
齐鸢在看到这漂亮的大马时已经有些后悔了,他知道很多名驹不喜欢外人骑乘,一般主人也不会舍得借用出去。自己以为谢兰庭的马跟李暄他们的一样,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罕见名种。更何况这马实在太大了,脚蹬子比他的肩膀还高……这万一摔下来,不摔残也得摔傻了。
谢兰庭看齐鸢迟疑,只一个劲儿地瞅脚蹬子,便拍了拍烈焰,转身将柳大宝抱上了马背。齐鸢还在发愣,就觉腰身一轻——谢兰庭竟直接扶住他的腰往上一抛,将齐鸢丢在了马背上。
烈焰般的大马轻轻打着响鼻,谢兰庭摸了摸它,又安抚两句,这才牵着缰绳下山回城。
山间晚风徐徐,厚重的云彩被风吹开,月晖斜照,碎影动摇,林间又有清幽花香阵阵扑鼻。齐鸢起初还心惊胆战,生怕这烈焰马一个腾空将他跟柳大宝掀翻,等一路走至山脚下,大马平平稳稳,又因肩背宽阔让人十分安心,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谢兰庭在前面牵马走着,齐鸢今晚心里有许多不解,这会儿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谢大人,你怎么会在庄子里?”
谢兰庭随手从路边拽了一把鲜嫩的药草,喂给烈焰吃了,这才道:“匪寇们故意泄露了去向给何进知道。可是他们若是北方流民,如何会向北走?”
“那定是往南去了。”齐鸢道。
“若是打算往南去,那这就是多此一举了,他们就不怀疑有人多疑,反向查探?所以,这帮匪寇应当是没打算往南走的,南边水路畅通,他们多半不善水性。”谢兰庭道,“一群自己都不清楚要往哪儿去的匪寇,能说出这番欲盖弥彰的话,显然受人教唆。想来想去,也就齐公子能这样损了。”
齐鸢听得这里,不由哈哈大笑。他留言的时候的确是暗暗堵死了南北两个方向,但这种事情不好说,若是遇到个思路跟自己不一致的,或许真就弄巧成拙,将官兵引错方向了。
但他本来也没打算等人来救,对于他来说,彼时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罢了。
谢兰庭看他畅怀大笑,也忍不住笑着回头看他:“一群匪寇能让你来拿主意,要么是脑子不好,要么就是你许了什么诺给他们,让他们放轻了戒心。想来想去,齐案首的文章约莫是用不上的,还是黄白之物最为吸引人。”
齐鸢哈哈笑道:“或许二者皆有。不过我们齐家有两个庄子,你怎么知道是在东边?”
谢兰庭道:“你们西边的庄子靠近官路,四周都是民居。你既然设法引开匪寇让另俩人活命,又怎么会将祸端引去村庄?也只有东边杳无人烟,只有一座北来寺。寺庙之中都有武僧,僧人们修行也十分清苦,没有钱财可以点击。匪寇们不会自找苦吃,顶多损失你自己,或者庄子上的人罢了。”
“我的确担心庄子里的人。”齐鸢听得这,忙问,“庄子里人多不多?他们人呢?”
谢兰庭回头看他,奇怪道:“你庄子里的人你不知道?”
齐鸢理直气壮:“我前尘尽忘了啊!”
谢兰庭:“……”
“庄子里只有四个人,管家跟他的老婆和两个儿子。”谢兰庭道,“我让他们去北来寺躲着了。他们明天早上会回来。”
齐鸢恍然大悟,赶紧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幸好幸好,要不然今晚怕是麻烦了。不过大人怎么会反而跑到前头?”
说完一看胯下骏马,不等谢兰庭回答,自己已经明白了。
谢兰庭恐怕是换了名驹,另抄小路前去布置了。再一想,那堂屋里的酒菜都是肉菜,看着也不精美,应当是管家的晚饭并几样存货,摆出来做做样子。
刚刚这马安安静静藏在偏院里,谢兰庭支走了人,换好衣服,安排好了马……齐鸢再一琢磨,就觉得不对了:“谢大人,那偏院很安全啊。”
谢兰庭做事这么稳妥,为什么不知道支开自己再杀人?
反正他那身手,杀起人来比自己切瓜都熟练简单,也不差那一时半刻吧……齐鸢知道这一点并不影响谢兰庭的救命之恩,但他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是很隐蔽。”谢兰庭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回头对上齐鸢探究的眼神,顿时明白了。
“一时疏忽。”谢兰庭倒是直接,直笑道:“谢某只当齐公子艺高人胆大,也有几分本事想亮亮呢。”
齐鸢:“……”果然是故意留下他的!
“那件袍子是谁的?”齐鸢又问,“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衣服。”
“那你挺会挑,有用的都记得,没用的都忘干净了。”谢兰庭啧道,“那是你们管家给我的。管家说你以前爱跟朋友们穿奇装异服,挑出来的几件,有的连我穿着都大,有的袖子一长一短,还有件红色的嫁衣……”
他说到这,回过头神色古怪地看着齐鸢,“齐公子是在学着旁人娶妻吗。”
齐鸢傻眼:“……没有啊。”
“那是……”谢兰庭看了眼柳大宝,见这小孩懵懵懂懂,到底没明说出来,顿了顿道,“反过来?”
齐鸢:“……”
“大人意趣非同寻常,齐某可不敢效仿。”齐鸢也学他啧了一声,突然想到之前的猜测。
谢兰庭或许跟何进认识,他念头一转,故意诈了下谢兰庭:“大人如此丰姿,倒是不愁仰慕者啊。今天何兄还说过,谢大人一定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呢。”
“美吗?”谢兰庭却回头看他,打量道,“倒也不丑。”
齐鸢一愣,反应过来谢兰庭四两拨千斤,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后,不由气结。
远处已经能看到扬州府城上的灯火,谢兰庭轻轻一扯缰绳,飞身上马,坐在了齐鸢身后。
烈焰高兴地腾起前蹄,柳大宝和齐鸢往后倒去,一歪一斜,谢兰庭将俩人揽住,轻笑道:“更何况,美人也不缺英雄救,一晚上就能遇到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