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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55)

齐鸢知道自己今晚是去做陪客的,而且有谢兰庭之约在前, 恐怕拒绝不得。不过听到齐方祖这般说,他还是挺意外的。

“爹, 四月份就是府试了,你不应该劝我跟知府套近乎,以求府试也能顺利取中吗?”齐鸢纳罕道,“为什么会想让我拒了今晚的赐宴?”

齐方祖看了眼齐鸢,显然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齐鸢问:“爹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

齐方祖忙道:“能瞒着你什么,不过是看着天色晚, 不放心罢了。”说完一顿, 又感慨道:“当初我力排众议, 在家中设馆,又请了先生来教你们读书。那几个儒师没有不夸你聪明的。唯有枫林先生说你心性阔大,不适合读书科举。如今看来却是枫林先生看岔了,这次你能考中县试,我跟你娘都很高兴。如今眼看着要接着再考府试,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先跟褚先生学上两年,等把握更大些的时候再接着考府试。”

齐鸢听他拐弯抹角,虽是肺腑之语,但重点却都在最后那句上,心下一琢磨,倒是猜到了一些:“爹是觉得孩儿这次府试考不中?”

齐方祖“嗯”了一声,“府试不像你想得那么容易,这毕竟是扬州六县两州一起考,就连考棚都装不下这么多考生,每次都是要分成两三拨的。要不然哪来这么多人年年都考,考得头发白了还过不了府试?”

“可是孩儿是县试案首,比旁人的把握要大许多,顶多是名次差些罢了。除非知府故意不给我中。”齐鸢边笑着说话,边留意齐方祖的表情,“爹,咱家是不是跟知府有些过节?”

齐方祖沉默着不说话,眉头轻轻皱起。

齐鸢问:“我之前落水的事情,钱起宗就说跟他家的客人有关,咱家原本就跟钱家不合,是吗?”

他说完见齐方祖没否认,一想齐方祖今天的态度转变,又试探道,“这几日钱知府可是为难爹了?他私下说了什么?”

“他们家可是一方大员,哪能跟我齐方祖说什么。”齐方祖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走了两圈,最后道,“咱家怕是有些麻烦了。”

这事还要从齐鸢出事说起。

当时齐鸢失踪一天后,被一个船家从河里捞起来,报了案。县衙当天便派了仵作过来,因齐鸢当时两手微张,头髻紧,手脚指缝里都是泥沙,口鼻内也是水沫血污,腹肚稍胀,因此断定是生前溺水而亡。

泥沙和肚内的水都是挣扎呼救所致。又因他脚上的有圈勒痕明显,因此推断有可能是被人谋害的。

人命大案,洪知县连夜开堂去审,然而查来查去,事情却始终没有个说法。

齐方祖那几天全靠一口恨意撑着,整日往县衙跑着,询问案情进展。齐家族里的人也到处打听。后来各处听来的线索越来越多,矛头纷纷指向在钱知府家做客的韩秀才。

齐方祖便去求洪知县。洪知县前两天还见他,等到第三天头上,竟就闭门不见了。齐方祖怒不可遏,便又找去了知府衙门。

“……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一心想着舍出这条老命去,也要揪出那韩秀才报仇。府衙的门子拦着不让我进,我一怒之下就说要是这样,我就去告御状。那门子笑话我,说恐怕我连扬州城都走不出去,还想入京?”齐方祖说到这,重重叹了口气,“那天我从府衙回来后,听人说你醒了。我当时只顾着高兴,后来又忙着到处找大夫,就没将门子的话放心里。”

那几日齐家兵荒马乱的,齐方祖见儿子死而复生又喜又惊,差点吓疯了。

后来还是街坊们说,原来这溺死的人,有不少胸中都会存着一口生气,倘若能让那口生气发出来,三五天后醒过来的也有。也正因此,救死方里,水溺者的急救办法最多,足足七八种。

齐鸢这是生气未断,自己硬生生撑过来了,但现在才是最凶险的时候。

齐方祖如大梦初醒,这才开始忙着延医问药,务必将齐鸢的这口气给吊住。至于那个门子的话他早就忘脑后去了。

直到这两天,齐家运香料的一批货出了问题,齐方祖决定去广州一趟接货,结果去开具路引时却遭到了拒绝。

“吏房的人说,知府早就有令,若是我们齐家人开具路引去往他地,需要到府衙去开路引。我又去了府衙,那典吏却根本不见我。”齐方祖越说越觉忧心,叹了口气,“我又回到县衙吏房,问了清楚,原来现在别说我,咱齐府的人,就连你二叔都出不去扬州城了!”

他这两天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因此直到今天早上才听说了齐鸢中案首的消息。

齐鸢听得背后冒了一身冷汗,本朝户籍管理十分严格,除了生员外,其他人只要离家百里之上,都需要官府出具的路引。否则根本难以出城,即便侥幸跑了出去,那也会在下一个关卡被抓住,继而定罪。

齐家上下连个生员都没有,如今小小一张路引凭证,就足以让阖府上下困在这个小地方。

钱知府只是因为齐方祖要告御状吗?那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能怕成这样?又或者他早就对齐家图谋不归,如今只是按捺不住了?

齐鸢多疑的毛病又犯了,自己暗自思索,眉头紧紧皱着。

齐方祖怕他伤神,又忙安慰道:“我说这些也不是要你操心。家里有我顶着,你只管读书就行。只不过我不敢让你去赴宴,你现在年纪小,阅历又浅,心思也藏不住,万一那狗官故意使诈设计你,你逃脱不掉。”

他说完沉吟片刻,低声道:“幸好你哥不在扬州,我今晚便修书一封,让你哥想办法。咱家往年资助了那么多入京的进士,京城的江苏会馆咱家也入过两分股,不至于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齐鸢听他说得轻巧,神色却依旧沉重,便知道齐方祖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些进京的士子们本就对齐府不曾表现出过尊敬,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保护齐家。

“如果钱知府对我们有所提防,恐怕信件往来也不安全。我们不如一切如常,只当对此事没有察觉。”齐鸢思索道,“等我考过了院试,那就有生员身份了,到时候孩儿凭着头上的生员巾便可以畅行天下,那路引也就没用了。爹,你不如再忍忍,先莫要惹怒他们。”

齐方祖皱眉道:“你当考试就跟吃饭似的,想考中就考中的吗?府试的考官就是钱知府,他肯定不会让你过的。”

齐鸢闻言一笑,拱手道:“爹放心,提学官大人对孩儿十分看重,若我府试被黜,大宗师定然会过问的。如果我再等一两年,桂提学万一被调转他地了,孩儿反而没了依靠。”

齐方祖惊讶道:“此话当真?提学官怎么认识的你?”

“这要从玲珑山馆宴说起了。”齐鸢笑道,“等孩儿回来再跟爹详说,今晚这宴请,孩儿一定会谨慎处之,万一能结识一二可用之人岂不是更好。”

齐方祖忧愁了两三天,此时听齐鸢说得头头是道,多少也生出几分希望。再一想,自己这儿子往日撵着打着不肯学,如今竟会自己谋划前程了,果然是柳暗花明,祖宗保佑啊!

白天办流水席时他只是开心,今晚这番长谈,他才是打心底里庆幸起来,高兴地直抹泪。

爷俩又聊了两句别的,眼看着戌时末了,外面终于有人来报,说府衙派了轿子接小少爷去赴宴,又说今晚有贵人,小少爷只能带一个小厮陪同,人多了船怕是要坐不下。

齐鸢安慰了齐方祖两句,自己也暗暗警惕了几分,喊了孙大奎作伴,又叮嘱他将鞭子也带上,藏到衣服里面莫要让人看出来。

一路乘轿七拐八拐,果然是深入烟花巷柳之地,小巷曲折狭窄,不时有妖妓娈童出来招客,个个生得俏生生水灵灵。

齐鸢不为所动,孙大奎却被臊得不行。等到了巷口,俩人又换成小船艇,过了会儿终于到了孙公公所在的画舫,却是一艘三层的大船,稳稳停在运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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