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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30)

却不知此事若换成其他士子,很可能空有满腹才学,也要蹉跎一生,无缘功名,而起因不过是文风不符合当朝官员的喜好罢了。

褚若贞虽无意朝堂,却对为官之道很了解,便是连科考也只当成入仕为官的踏脚石,并不像其他儒士一样只为求学问道,修身养性,一旦谈及为官坐宰便觉是急功好利之辈。

齐鸢心中大呼痛快,这与他的内心想法不谋而合——他科举就是为了做官。

手里有了权力,才能谋求家人平安,百姓安居,天下太平。

褚若贞看齐鸢一脸的深以为然,并没有其他人的尖酸气,心里也觉得痛快,道:“洪知县好古文古注,见解也多与朱子理论相歧。上次你跟张御史说自己好法学,轻儒学时,恐怕他已经有印象了。这对你不利。所以这几日你要多读经史古文,至于制艺八比,懂其格式足矣,不用尽全力在此。”

齐鸢精神一震,恭敬唱喏。

褚若贞讲课丝毫没有浮夸拖沓之处,直接从县试出题方式往下讲。

果然,江都县的县试跟齐鸢当年的县试风格不一样。

他当年参加顺天县试时,童子试还一律是小题,只因四书题正题有限,出题难免重复,因此不少人会背诵几年前旁人的答案来应试。更有甚者会专门盲猜题目,请人花钱作答,若是压中了,便默上答案应付了事。因此朝廷下令童子试统一出小题甚至截搭题,以免生童们揣摩熟题。

齐鸢当时县试的题目,首题便是“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此句甚至不是四书里的,而是出自《大学章句》。然而如今另有一派文人学士主张制义是代圣贤立言,因文见道,不应割裂经义,因此崇尚出大题。

洪知县本就尊崇儒道,喜好古风,自然身体力行,从不出截搭题,而是截取大题的半句,且一般是下半句。这样也算小题,但只要生童熟悉《四书》,能先记起这题目是出自哪句,然后便可以当做大题来做了。

小题之破贵在灵巧,大题之破贵在冠冕,两者并非简单的长短难易之别。因此齐鸢虽科考过,但这次仍要小心应对,否则容易流于浑融而失雅正。

取中县试容易,想得案首就难了。

褚若贞也是存了让齐鸢争案首的心思,一般县试的案首参加府试、道试是必然能过的,否则太不给知县面子。褚若贞不担心齐鸢的才学,但他看出钱知府对齐鸢有敌意,因此想让这个小徒弟多一张护身符。

只是此事敢想却不敢说,齐鸢上个月还跟狐朋狗友们到处取乐呢,转眼之间就要力争案首,这岂不是笑话?

更何况洪知县虽爱才,但理念显然与齐鸢不同,法、儒两家的极端派几乎势不两立,齐鸢明确好法之人,怎么能让洪知县信服?

乃园里,师生俩人皆严阵以待。终于有了考前的紧张之感。

齐鸢中午也没有下山,而是选择在学馆里吃午饭。

学馆里有一处小小的厨房,旁边是草堂搭的用餐之所,上面也像模像样的题着字,名曰“会馔堂”。

学馆的杂役兼职伙夫给大家做饭烧菜,平时不过是煮些时令蔬菜,大约十天半日会加些鱼腥肉沫,给大家改善生活,用料简单,口味自然也无法奢求。

这里的士子大多是家境贫寒之人,所以对饭食并不挑剔。褚若贞也不收他们束脩,像是张如绪那样的,褚若贞偶尔还会贴补点米油。

孙辂家境优渥,在其中算是个例。因此他年纪虽轻,但因学问最好,又经常带些碎银来,替褚先生负担开支,所以破例做了斋长。

至于齐鸢这等豪富人家娇养的小公子,家财不知道顶多少个孙辂,在这里简直是三亩竹园出棵笋,独一份了。

齐鸢跟着众人身后打饭,旁人都觉稀奇,因此频频朝他看过来。当然也有对他持有偏见的,少不得瞪几眼冷哼几声。

齐鸢被看得不太自在,但心里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要知道学馆的开支来源可都是社学里那帮膏粱子弟的束脩。原身之前交的束脩可是足足的,而且齐家还给了褚先生学田,单那学田每年收的租银也不少了。

这些人只知道鄙视唾弃小纨绔,但小纨绔是天生富贵,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齐鸢虽然不是纨绔本人,但对对方的名声十分在意,别人瞧不起小纨绔,比别人瞧不起现在的他更让他介意。

因此他心里十分不爽,中午打了饭后也独自选了块地方吃,不屑跟别人为伍。

孙辂匆匆赶回乃园时,见到的便是穿着松黄色云锦长袍的齐鸢自己独坐会馔堂一角,小脸微抬,嘴里鼓鼓囊囊地吃着东西,面色傲然不屑,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简陋的草堂里,其余士子都是青色蓝衫,草堂外又是春辰草绿,因此放眼望去,独独地显出了这一份嫩黄色来。偏偏齐鸢生得面色娇嫩,憨然可亲,让人恨不得看一眼就想亲一口。

孙辂不由多看了两眼,忽然又想起了昨日谢兰庭的那句“风生竹院,月上蕉窗”,不禁心道,小师弟的确生得风流韵致,一嗔一怒都令人忘俗。

他想到这暗暗摇头一笑,转身朝齐鸢走去。

齐鸢正在腹诽几个态度不好的士子,抬头就见孙辂含笑朝自己走来,忙放下东西。

原本在远处冷眼观察他的学子们也看到了孙辂,又见这位斋长头戴云巾,穿着湖蓝色行衣,以青色玉扣大带束出腰身,脚上一双同色云头鞋,看着格外神清骨秀,器宇轩昂,不由暗暗赞叹。

然而很快,众人的赞叹就变成了惊讶——孙斋长怎么直直冲齐鸢去了?

甚至对小纨绔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

“齐师弟。”孙辂并不管众人神色,几步过来,与齐鸢见礼,随后笑道,“师弟,县试报名已经开始了,若师弟不嫌弃,下午便让师兄给你做保人,陪你去报名如何?”

齐鸢这才知道今天竟是县试报名日。

只是他也看出了孙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面色也有几分疲惫,想是昨天在藏书馆彻夜苦读,今天一得消息就来找自己,未曾休息的缘故。

齐鸢忙摆手,笑道:“不用,我找张师兄一起去便可。”

孙辂摇头:“如绪兄家里有事,怕是来不及。怎么,我给你做保人你还不愿意?”

齐鸢一愣,心想张如绪家里有事?张师兄可是学馆里最勤奋苦读的,怪不得今天没来学馆,看来不是喝醉酒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心里有点担忧。孙辂原本是开玩笑的,这会儿见齐鸢皱眉不语,心里到真有些不是滋味了,“嘿”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你师兄我可是头一次给人做保,以前别人拿了多少银子找我,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担保人是要保应试生童身家清白,非娼优皂隶、奴仆及其子孙,保住生童无冒籍、匿丧,顶替,假捏姓名等,虽然一县之人彼此也算了解,但孙辂嫌麻烦,他又不缺那点保银,因此从不揽这些事情。

齐鸢回神,见这位要羞恼了,赶紧笑道:“有师兄这个院试案首做保,师弟可求之不得呢,先谢过师兄。”

俩人这边有说有笑,远处的士子们却完全看不懂了。孙斋长可是他们学馆最清高自傲的了,怎么对齐鸢这个公子哥儿这么好?!

有一位圆脸士子胆子大,忍不住朝这边走了两步问:“齐……齐师弟可是又要参加县试?”

一个“又”字特意咬重了讲。

齐鸢回头看向他,没等说话,就听孙辂道:“朱兄可是有什么提醒师弟的?”

姓朱的士子只是实在好奇,心想这位年年考,年年不通的,也不知道折腾这一遭图什么。但孙辂快要把“多管闲事”四个字摔他脸上了,他也只能嘿嘿笑笑,故意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今年江都县可有好几个神童呢,齐师弟怕是遇到劲敌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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