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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08)

廊上不少人暗暗点头。文章破题便能一较高下,胡兴复的这篇“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气势恢宏,甚至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乔景云皱眉,暗恼胡兴复做手脚,偏偏自己今年要竞争社首,并不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指认对方抄袭。

孙辂见赞同那老者的人越来越多,脸色涨紫,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乔景云看好友如此,内心难受,忍不住道:“若胡兄能将后面的也做出来,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胡兴复暗自琢磨了半天,只觉那句话就在嘴边上,此时见自己已然胜出,内心欣喜,干脆懒得想了,嘿嘿一笑:“今日仓促,待我将此文细细雕琢一番,写下来给各位传阅。”说完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假做思索道,“……夫洪水未平,方轸下民之咨,使四岳之举,皆……”

“皆圮族之徒,则舜亦无所为力者,而九载弗成之际,适有文明之禹以干其蛊,所以排怀襄之患而底地平天成之功者,得禹以为之者也;烝民未粒,方轸阻饥之忧,使九官之中,皆象恭之流,则舜亦无所可恃者……”众人惊愕中,只见一位青衣少年拾级而上,眉目俊秀,声音清朗,“……是知舜之有五人也,天下皆见五人也,天下皆见五人之为,而不知舜之为;及天下之治也,天下皆以为舜之功,而不知其为五人之功。天道运而四时成,君臣合而治化隆。观于此,不独见有虞人才之盛,又可以见圣人恭己无为之治矣。”

少年目若朗星,声如林籁,将此文念到最后一句时,他正好踏上最后一阶台阶。

“此文有海涵地负之概,是前朝钱唐门生所做,距今已有百年。没想到今日冒昧造访贵社,竟然能看到此情此景。”少年含笑站在廊下,目视胡兴复,“这位高才,可敢再说一遍,这是你今日所作?”

烟波廊上的士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来头。

唯有孙辂瞪着来人,脸色红了又白,惊讶喊道:“小师弟?!”

第67章 (捉虫)

孙辂的声音一出, 其他人都像被一棍子打醒般,既惊又疑地看了过来。

齐鸢笑了笑, 冲孙辂和刘文隽施礼:“见过两位师兄。”

乔景云在齐鸢上来时候心里便暗赞了一声好, 他作为分社社长平时接触过不少人,像是少年这般意气飞扬却又神华内敛的却十分少见。更何况这人还戳穿了胡兴复,保全了他和江苏士子的面子。

胡兴复万万没想到, 这种孤稿也会被人给记住, 还这么不凑巧,偏偏撞见了自己偷用!他心里纳罕, 一看别人应当都没见过, 便想强辩, 上前一步道:“你是谁?为什么污蔑我?”

齐鸢站在孙辂旁边, 闻言抬眸看了眼这个中年人, 疑惑道:“我何时污蔑你了?”

胡兴复道:“你说此文是钱唐门生所做,那你可有证据?”

齐鸢是当年在杨太傅府上看的,太傅珍藏各位名家之作, 并不拘于对方身份。而齐鸢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将文章始末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胡兴复这样发问, 齐鸢当然不能据实已告。况且这人用这种手段想要逼孙兄下山,着实可恶,不羞辱他一番简直难为师兄们出气!

“看来你不打算承认了?”齐鸢好笑道,“此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胡兄莫不是以为, 我的两位师兄没听出来吧?”

胡兴复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篇文章,我们扬州府士子人人得以诵之。我们日常刊印的时文书中, 十本便有六七本以此文为例。”齐鸢冷哼一声, 嘲讽地看向胡兴复, “你是不是以为我孙师兄要认输?其实你开口的一瞬,我的两位师兄便已经听出来了。”

胡兴复瞪大眼,难以置信道:“你胡说!不可能呢!他们刚刚连脖子都红了……”

齐鸢啧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师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们更没想到,这是在鼎鼎大名的望社集会上,还是资深社员做出来的事情,如此堂而皇之,如此卑鄙诬赖,简直世所罕见呐!”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身后的乔景云、孙辂、刘文隽等人终于出了口一气。刘文隽更是冷哼道:“就是,我们从未见过这样斗文的,简直替你们臊得慌。”

烟波廊里的士子纷纷看向胡兴复,刚刚大家都做壁上观,不愿掺和进是非。如今被人骂到头上了,却不得不看向生事的胡兴复。

胡兴复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目色怀疑,脸色不由渐渐涨红。

若是今天被这人咬死了,自己还怎么继续在望社风光?他肯定这文稿是不能刊印的,如今的两大刊刻中心,一在杭州,另一处在建阳,这两地都没有出现过这文稿。

如果是哪个小作坊做的,那发行的书肯定少,今天这少年肯定拿不出证据。

想到这,胡兴复干脆死皮赖脸起来:“这文明明是我才相处来的,你得了我的启发,刚刚对出了下半段。我承认你勉强算的上才思敏捷,但你空口污蔑我,别说我们望社,便是到提学官哪里,也容不下你如此放肆!”

他看起来理直气壮,大声呵斥齐鸢。

齐鸢不慌不忙道:“那依你之言,此文前篇是你所做,后篇是我所做?”

胡兴复道:“正是,你是看我破题承题做的好,受了我的启发。”

“好,那就按你说的。这是你我新做的。”齐鸢笑道,“你破题承题做的好,将题意破的干干净净。而我实排五比,气势浑然,和雅精粹,结题与起讲照应,浑然一体。那你我相比,谁高谁低?”

胡兴复被齐鸢问住。一篇八股文,破题承题固然重要,后面起讲和八比,束题结题占据更多篇幅,要将题意写尽写透,是最考验功力的,否则狗尾续貂也难成大作。更何况齐鸢所背的足足四五百字,最为精彩的五比都是他背出来的……胡兴复当然不敢说自己比齐鸢厉害。

“只能说各有千秋,旗鼓相当。”胡兴复狡辩道。

齐鸢料到他会这样说,闻言哈哈大笑:“我齐鸢生平最不喜欢“旗鼓相当”一词。胡兄,你要么承认你不如我,要么我们就再比一次,定出输赢。若你输了,这次不仅要向我师兄道歉,向江苏士子道歉,还要向因你无礼傲慢被无辜牵扯进来的浙江士子们道歉。浙江文风兴盛,出过多少品性高洁的名士大儒,你今天为耍威风拉一省生员下水,让浙江士子因你蒙羞,你要脸否?”

胡兴复嚣张惯了,听这话双目瞪圆,怒喝道,“大胆狂徒!你竟敢辱骂前辈!”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齐鸢冷笑道,“你比,还是不比?”

“比就比!”胡兴复故技重施道:“你说范围,我来出题。我们只比破题承题,若你输了,你们三人立刻滚下山。”

齐鸢心里冷笑,他虽然不知道胡兴复是做什么的,但也看出这人必定有很多市面上不可以刊印的孤本手稿。现在对方怕自己再凑巧“背出”他的全文,因此不再比制艺,只比破题承题。

破题承题就短短两三句,齐鸢又要忙着比赛,肯定不能立刻想出他借用的内容出自哪里。

胡兴复暗自得意,就听齐鸢在一旁道:“再出题岂不麻烦。不如我们就以刚刚的题目,另做一篇。”

齐鸢道,“这次换我来做破题承题和起讲,胡兄续作。若胡兄做的上,那我们师兄弟三人甘拜下风。若胡兄做不上,那滚下山的就是胡兄了。”

他说完看看了眼前的老者,又看了眼乔景云:“各位意下如何?”

围观众人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但胡兴复死不承认,大家也不想得罪他,因此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这个新人有什么办法。现在新人也要跟胡兴复比试,大家惊讶之余也有些担心。

——这俊秀少年穿着一身青色锦衣,上面的五福纹路在光下熠熠生辉,然而服制却非生员们穿的襕衫,头顶也没有方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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