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29)
那些原本对他很是敬畏,想要敛容行礼的女兵就有点尴尬。
车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车轮滚滚。
吕布屏气凝神地守在车外,慢慢策马前行,一声也不出。
过了一会儿,车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妾还以为,将军又先行一步了。”
吕布还是屏气凝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围那些并州人,谁也没有看他。
……好像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
“且停一停。”
严夫人忽然开口。
车夫连忙将车子停下。
吕布立刻勒住缰绳。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很是不安地注视着车帘,不知道夫人是准备如何行事。
有汗珠在雪后寒冷的空气里,渐渐浸出吕布的额头。
夫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人从车里丢出了什么东西。
她论气力只是个寻常妇人,那东西又很大,因此刚丢出来,吕布下意识用马槊一挑,就接住了。
……是她们当初缝制的皮毛大氅。
……有些破旧,但仍然很厚实保暖。
吕布接过来,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
车里又传来一声冷笑。
“严寒时节,将军一把年纪,连氅衣也不披,于此众目睽睽之下,欲使妾受不贤不敬的骂名吗?”
吕布飞快地将大氅裹上了,并且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周围的并州老兵们也不自觉跟着呼出了一口气。
第595章
三日之期到了。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清晨,在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明光璀璨的铠甲套在主帅身上后,又有人赶紧递上了一条皮毛大氅。
没有一根杂毛,缎子一样黑得发亮,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当袁谭骑在马上时,身后的大氅就像雄狮的鬃毛,在冬日清晨呼啸的寒风中精神抖擞,通体散发着一股威压。
这一身的确是完美无缺的,但主帅在志得意满地牵起缰绳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住了。
那张原本很端正且英俊的脸渐渐变得扭曲狰狞,眉眼间像是蕴藏起了一片冰冷的黑雾,将士卒们所熟悉的那位主帅给遮掩住了。
有汗水轻轻地划过这片苍白的丘陵,最后沿着短髭而下。
有帐中侍奉的仆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在里面倒出一丸药,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亲卫们一声也不敢吭,愣愣地注视着他们的主帅。
又过了一会儿,那片黑雾消散了,袁谭冲着自己身侧的副将点了点头。
“入城吧。”
民夫们已经将城门到县府的道路清理干净了。
那些已经烧毁的房屋无法处置,但好在那一夜的风雪足够大,房屋背阴处有很多积雪,尽可以拿来用一用。
——这又是大公子受诸方神明庇护的一个明证。
否则的话,哪里来那么多的雪,掩盖掉烧毁的房屋,死不瞑目的尸体,阴沟里殷红黏腻的血呢?
当这位威严的年轻将军入城时,他见到了好大一场雪。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两旁的房屋是白的,银子一样洁净,闪着清新又美丽的光。
他走进这座冰雪筑起的小沛城,有风忽然将积雪扬起,扑在他的脸上。
是新雪的味道,但比新雪更好,因为冰雪是没有味道的,最多只有泥土的涩,但他却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甜。
袁谭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他的战马缓缓前行,而他面带微笑,注视着面前这缟素般的世界中唯一有颜色的存在。
他的士兵。
郭图先生就在他的身后,时不时会与他目光交错。
但当袁谭转过头时,郭图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这三天中的每一个日夜,袁谭都在注视着那座近在咫尺的城池。
而郭图早将心绪放在了下一座城池上。
——为什么要打小沛?
因为它守在去往下邳的交通要道上。
得到小沛,袁谭才能放心的运兵运粮,才能围城而不担心身后突然杀出一群糟心的并州人。
因此得到孤零零的小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拿到下邳,这一切才有意义。
——下邳又当如何攻破?
下邳城自陶谦时修缮加固,到刘备手中又三番五次地加高,作为徐·州的治府,城墙高厚是一方面,水路四通八达,一待河开便有广陵援军将至,这是另一方面。
所以这场围城战最好快一点,再快一点,不待河开便将城池攻破,到时整个战场都会因为这一点的崩溃而陷入全盘崩溃之中!
下邳有公卿,有刘备的家小,有徐·州全套行政系统,还有天下人都在瞩目的天子!
如果这些都落在他郭图手中……这是什么样的功劳?
郭图自诩不是许攸那样的庸人,许攸听说族人被审配捕了,立时心神慌乱,弃鄄城而走,直至落入淳于琼同曹操的陷阱之中……真愚夫也!枉他还是主公的元从,竟连主公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当然,郭图还很清楚,许攸是了解主公的,他有心机谋断,只是贪婪短视,又因为立了几场功劳而变得狂妄,才最后走上绝路……他郭图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盯着主公下首处那个位置,那张坐具填充了些木棉,上面覆以墨色的锦缎,因为已经用了些时日,锦缎上有几道细细的伤口,飞起了柳絮一样的毛边。
那张坐具早就应该换掉的,但沮授不是一个爱奢华的人,听到仆役这么讲之后,立刻表示不要浪费物力在这种事上。
在沮授走后,那张代表大监军的坐具也依旧留了下来,而且没有人提出要更换掉它。
只要一想到那是沮授曾经坐过的位置,这些合谋将他赶走的谋士们心中就有一种隐秘的成就感。
为了这份成就感,郭图想,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攻破下邳,带着天一样大的功劳回到主公身边去!
他才不吝惜那些人的性命!
小沛的士庶也好,冀州的士兵也好,他们的尸体堆成小山也不能令郭图投来一分怜悯的眼神。
他站在雪后的寒风里,笼在袖子里的手却像是已经触摸到那片褪色锦缎的毛边了。
士兵们站在道路两侧,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的主帅。
他们的戎服齐整,兵戈也已擦拭干净,连头巾都重新扎了一条,一排排地鸦雀无声。
军纪这样严明,只怕连陆廉都自愧不如。
况且,她的士兵久战劳苦,要靠什么来抒发宣泄?
靠着每个夜晚躺在床上,掰手指数一数自己今天又做了几件好人好事吗?
而他的儿郎呢?
袁谭忽然下马,向着一个士兵走了过去。
那个士兵不足三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年轻强壮的时节,他的脸上有许多道细微的口子,寒风令它们红肿开裂,一张本就粗糙的脸看着就更加沧桑了些。
但他的脸上还有别的伤痕。
不是刀剑造成的伤,而像野兽抓挠造成的,有三道血痂从他的鼻梁处划过,斜斜落在了半边脸的下颚处。
血痂还没有完全凝结,透过浑浊的污血,下面能看到粉红色的肉。
有些士兵脸上就有这样的伤痕,但都没有他的那样重。
那真像是一头野兽,袁谭想,要使出多大的力气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啊。
“这几日在城中,”他开口问道,“休整如何?”
那个士兵咧开嘴,一口血淋淋的牙齿展露无余。
他似乎有很多很新奇又愉悦的事想同主帅分享,但他目不识丁,讲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于是只能用野兽般餍足的光彩来告诉他的主帅,他休整得很好。
“愿为大公子效死!”
他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到。
有士兵立刻跟着应和。
“愿为大公子效死!”
“愿为大公子效死!!!”
山呼一般的呐喊在小沛城中响起,震得人脑子都要嗡嗡作响。
郭图悄悄地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