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60)
在审配死后,曹操一鼓作气,攻进了城中。他目标非常明确,想要迅速进兵,一鼓作气拿下袁府,控制住袁绍的家眷,尤其是袁尚和沮授。只要这两个人在他手中,整个邺城在袁绍回来之前都会是瘫痪状态!
……不,岂止邺城!岂止魏郡,岂止冀州!整个河北都会因为邺城沦陷而陷入瘫痪!
袁绍给河北世家开出的价码,他曹孟德很难开出,但他有信心在袁绍回来之前恩威并施,令冀州士族不敢轻举妄动,并迅速收拢起一支军队。
接下来他的选择就多了。
他可以和本初谈判,他甚至可以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不会与刘备媾和……但他可以遣使去下邳,他可不是与刘备谈判!他家世代忠臣,他事上以忠,这一点毛病都没有!
到时候逐鹿中原的诸侯中,还会有他曹孟德的一席之地!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打下邺城……不惜代价!
审配既然死了,前面再没什么可阻挡他的!
当最后一队冀州兵被砍翻在地时,一身铠甲也沐浴在血中的夏侯渊转过头,冲他笑了笑,曹操很想对这个自己非常倚重的兄弟也展露一个微笑,但那个笑容却滞在了脸上。
道路的尽头有无限火光向他而来,火光下人头攒动,如一条河流,在暴风雪中缓缓前行。
这个骑在马上,因此可以居高临下远望的主帅难得愣了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在最前面开道的不是什么人,而是审配的尸首时,他全明白了。
“奸贼!”他怒骂道,不知是在骂利用审配尸体的沮授,还是在骂躲到现在才出来的邺城世家。
可对面用千百倍的声浪和千百倍的兵卒数量回击了他!
不错,城中是不可能有几十万大军的!但他们可以同他打起巷战!
每一座房前屋后!
每一口水井旁!
每一条街道上!
那一张张脸变得陌生起来,他们被他激怒了!他们不是在为明公而战,而是在为自己的颜面而战!
从审配的尸体绕城而行开始,只要他们不想将耻辱留给百年后的儿孙,只要他们不想天下士子听到“冀”字就鄙薄地转开脸,他们必须赢下这一仗!
他们是那样傲慢的人,自以为凌驾在万千黔首之上,他们也必须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配得上自己的傲慢!
他们就是这样咬紧牙关,红着眼睛,冲向敌军的,无论是一千石的累世阀阅,还是马腿上常常绑起五色绸带的,四世三公家的儿子。
天将要亮了,云层里落下一丝天光,可是雪还没停。
那不像雪,那像这一夜的大火将尸山燃烧殆尽后,纷纷洒洒落下的灰。
到处都是灰烬,到处都是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雪,到处都是泥。
东城门处原本是很繁华的地方,进门处有许多客舍和酒坊,有胡姬当垆卖酒,也有无赖儿围着那些美貌的少女,如同蝴蝶围着鲜花,但只要胡姬指一指自己耳畔那亮闪闪的坠子,无赖儿便只能悻悻而散了。
雪水与鲜血在坑洼处汇聚,渐成黑红色的泥潭。
雪继续落于其上,有细微的光。
满身血污的曹操拄着戟,想要缓一口气时,目光忽然因那片泥潭而停留一秒。
有亮闪闪的坠子在泥淖中发光。
——这真是一座美丽的城池啊。
漳水长流,园果滋荣。
如果他能够得到邺城,他一定会好好待它,起一座宏伟壮丽的高台,将天下最富有才情的文士请来,写下许多诗赋来歌颂它。
有人在他身前急促地说些什么。
城门将要守不住了,他们必须赶快撤出城去!
明公!快啊!快啊!
曹操在那一瞬并没有狂怒与惊慌,他只是充满遗憾地望了一眼道路两旁数不尽的废墟与尸体,而后上了夏侯惇为他牵来的马,转头匆匆而去。
第541章
一场战争只有拉锯战阶段特别漫长。
对于那些等在家中的老弱妇孺,又或者是等在城外的文士而言,这段时间可谓度日如年。
但当胜负已分后,时间就变得飞快了。
败方固然要恨爹娘只给了两条腿,要撒丫子四散逃跑,胜利方也得宜将剩勇追穷寇,为自己捞些军功啊!
尤其这场邺城保卫战与正常战争不同,世家都憋了一口气,见曹军溃败,自然得抖擞精神地冲杀一番,多砍几颗人头,多抓几个俘虏,多捡几面旗帜。
门前柱子上刻的是什么!刻的就是这东西!
他们忘记自己曾经的犹豫与畏惧,忘记了曾经的羞辱和难堪,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地高声叫嚷着:
——将家中的骏马都牵出来!
——城中这百十个奴仆有什么用!将庄上的苍头都点起来!
——今日若不能亲取曹贼首级,不做人了!
邺城四面的城门渐渐开了。
郎君们骑着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高举着佩剑冲了出去。
尽管太阳已经渐渐升起,空中仍有细雪飘零,这样昏暗的天色里找人是不太容易的。
但世家子们有充足的耐心与信心,他们的目光笔直向前,根本不分给两旁涌进城的士庶一眼,甚至连他们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仆们也吝于分一个眼神。
大冬天的,那些健仆们硬是跑出了一身汗,甚至有人因为流汗太多,很快就摔倒在路边,只能眼巴巴看着昨天夜里嚷嚷吃咸了的人继续跟着主君建功立业去。
他们谁也没有关注身边有个脚步匆匆,逆行进城的文士,即使那人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轻飘飘地像是随时也要倒在路上,毕竟那个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冀州人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当他站在戒备森严的袁府门口时,士兵们惊诧地看着这个面色青白,衣袍下摆全被泥泞裹住的青年文士,不明白他的气色那样颓丧,为何竟能坚持着一路徒步走来这里。
“我知道曹操的下落,”文士声音坚定地说,“请允许我面见三公子。”
袁尚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人,嘴角轻轻地浮起一丝鄙薄。
这不能怪他,因为任何人见了这一幕,都会觉得两人是云泥之别。
袁尚着戎装,铠甲上的每片甲片都明光如镜,腰甲上的兽头狰狞威武,双目用宝石镶嵌,周身缀以金丝,即使是这样昏沉的天气,仍然泛着华美绚烂的光。
这样的铠甲是足以为寻常主人增光添色的——但对于袁尚来说却不够,因为他的容貌比他的铠甲更加华美,更似一件珍奇的宝物。
寻常人站在他身边都会被衬得失色,何况是院中那个双脚满是泥泞的男人?那看起来真是卑贱之至,可怜已极。
“我实在想不到,曹孟德最倚重的郭奉孝有朝一日也会背弃了他,”袁尚笑道,“可怜。”
郭嘉稳稳地行了一礼,“曹公以匹夫之怒,而兴无道之师,此辈不足为君也。”
台阶上的美少年微微眯了眯眼。
城中仍然喧嚷不止。
有邺城附近的郡兵匆匆忙忙赶过来,有民夫抬着伤员跑过,有东城门处的百姓哭喊着失散亲人的名字,有世家子在互相邀请着一同去狩猎溃兵。
袁尚自然是很忙的,有许多事要他来拿主意,但这场战争中真正负责的是沮授,因此当那些官吏发现袁尚正在“会客”,他们便又乖觉地退下了。
院中只有郭嘉,不被邀请进屋,只能狼狈地站在泥里。
“什么叫‘匹夫之怒’?”袁尚终于开口问道。
“自许攸之事后,”郭嘉平静地说道,“天下人皆笑曹公为丧家之犬。”
“他是丧家之犬,也不该来抢邺城!”袁尚骂道,“他当死!”
“曹公也极敬重审正南,”郭嘉低了低头,“惜乎今日,损公子一臂也。”
袁尚一瞬间脸白了。
“你既知道,”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问你,曹操逃去哪里?!你说出来,便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