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被吓得不轻，看样子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掌门发怒的样子委实有些可怕，只是一剑便荡平了整个园子，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弟子说的磕磕巴巴的，但花无欢也听明白了七成。

他看着师尊背对着他持剑而立的身影，锋芒毕露却又清寂孤冷。

他下意识的抬脚往前走去，却见一双手拦在了面前。

夜辞朝：“合欢掌门此时灵力不稳，周围都是细如毫发的剑气，冒然走近不妥。”

夜辞朝说着的时候，花无欢才注意到师尊身边漂浮着的银丝，轻如鸿毛，所过之处，寸寸皆断。

花无欢不发一言，轻轻推开夜辞朝的手，径直的朝着师尊走去。

细如发丝却锋利无比的剑气划过他的脸颊，细密的血珠缓缓流下，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多出几道，将他的红衣染的更加艳丽。

尖锐的疼痛感从他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他却浑然不觉，走到师尊身后时，才发现师尊的背影在轻轻的发抖着。

花无欢：“师尊……”

花无欢的声音轻柔柔的，像是怕吓到师尊。

顾锦的手指动了动，掌中的风雪“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僵硬的转身看着花无欢，眼中薄雾弥漫，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顾锦：“你没事……没事……”

他喃喃自语，忽的一把抱住他，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他也毫不在意，只想证明眼前这个是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他的梦境。

顾锦抱的很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头里，花无欢知道身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看，却还是没忍住轻轻的回抱住了师尊，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颤抖，他的害怕。

花无欢：“我没事师尊，我就在这。”

他轻拍着师尊的后背，同时布下一层结界，不让人窥见里面的情景。

过了许久，顾锦的神情逐渐清明，他看着自己衣袍上的血迹，又看了看遍体鳞伤的花无欢，手指颤抖的拂过他脸上细小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指尖，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温热。

顾锦：“是我做的”

淡淡的光华从他指尖上升起，落在花无欢身上的伤口上，只是片刻间所有的伤口便已经恢复如初。

周身锋利的剑气也已散去，顾锦随手招来一阵清风，将所有漂浮的灰尘吹散，露出满目疮痍的花园来。

结界也随之散去，露出两人略显狼狈的人影来。顾锦看着不远处的合欢派弟子和夜辞朝，老脸一红，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顾锦：真是越活越小，一个梦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不但把人家的后花园给毁了，还被人抓了个现行，丢人丢到家了！

好在这种丢人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短暂的尴尬后，顾锦已经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的看向众人。

顾锦：“无事了你们几个多找些人来，把花园重建一番。”

冷静下来的顾锦思路清晰的吩咐着，随后拉着小徒弟一起，面不改色的走到夜辞朝面前，笑的春风拂面。

顾锦：“让少谷主见笑了，方才练功时出了些岔子，动静大了些，这园子我会着人修理，保证和原先一模一样。”

夜辞朝：“合欢掌门客气了，人没受伤便好。”

说到受伤，顾锦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的小徒弟，对上小徒弟担忧的视线后，他不免想起小徒弟之前遍体鳞伤的样子，一时间愧疚万分。

但此时他却无法与小徒弟说，他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中还有他的存在。

他梦到了书中花无欢的结局，魔族企图吞并乾冥大陆的阴谋败露后，乾冥大陆的修士对他恨之入骨，抓住他以后却并不取他性命，而是用尽各种法子折磨他，羞辱他，将对魔族的恐惧与仇恨全部宣泄到他一人身上。

那样好看的人，在那些疯了的修士百般折磨之下，俊美的脸早已被火烧的毁容，眼珠子也被挖了下来，只留下两个黑黢黢的窟窿。日日凌迟，却又留着他一口气在，以灵力和药材恢复他的肉身，周而复始，不停的折磨着他。

到最后已经不是报仇，只是单纯的泄愤，恨他的样貌，恨他的修为，恨他明明已经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却仍不肯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而梦中，顾锦只是一团旁人瞧不见的空气，用一个相同的视角看着小徒弟是如何被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以正义之名折磨，而他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一切都按照书中的描写，一步步的进行下去。

最后，还是夜辞朝发现了被他们强行带走的花无欢，而彼时他早已被折磨的气息奄奄，只差一点便魂飞魄散。但夜辞朝也是回天乏术，只能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让他少受些痛苦。

梦境到此便戛然而止，顾锦从梦中惊醒过来，惊魂未定时，忽然感觉到一股窥探的视线，让本就神经紧绷的他瞬间大乱，还以为梦境成真。

但好在只是一场梦。

第八十三章 明月在（七）

只是这梦太过逼真，哪怕此时他已经坐在了亭子中，旁边有小徒弟和夜辞朝陪着，但看向小徒弟时，梦中所见的场景似乎与小徒弟逐渐重合，红衣上残留的干涸成黑色的血迹，看的顾锦眼睛一阵刺痛。

花无欢：“师尊，要不弟子扶你回去休息吧？”

师尊的脸苍白的可怕，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搭在身后，白袍也只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顾锦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抬手时，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只是转瞬即逝。

夜辞朝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哪怕天塌下来，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上半分。

待顾锦平复下来后，夜辞朝这才道。

夜辞朝：“合欢掌门可是遇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魔族的事情他不能对外说，只是从之前合欢弟子口中得知，合欢掌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加之青霜先前感知到的魔族气息，夜辞朝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顾锦听到夜辞朝的询问后，很想说他现在看谁都可疑，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在小徒弟身后捅上一刀。但唯独对这个在最后关头解救了小徒弟的人，顾锦此时抱有几分感激。

顾锦：“人倒是没发现，只是之前感觉到有人似乎在窥探这边，情急之下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详细的过程顾锦自动忽略，毕竟这个梦他没法说出口，自家小徒弟现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且在他的严加看管下，压根就没和魔族有任何接触，做魔族少主这种事情从根本上就已经断绝，梦中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顾锦一边暗暗的想着，一边试图说服自己，用这些话来填平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慌乱。

顾锦：“昨天晚上便感觉到这股视线，只是那时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天竟然还敢来！”

听到此次，夜辞朝微微蹙眉，昨天晚上青霜没有发现任何魔族的气息，想来恐怕除了魔族外，论剑大会还混入了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夜辞朝：“此事乃我剑神谷保护不力，这几日我会多派些弟子勤加巡逻，早日捉拿此人。”

顾锦：“那就有劳了。”

顾锦并没有察觉到夜辞朝语气中微不可闻的放松之意，要是他知道在论剑崖发现了魔族，恐怕会不顾这里是剑神谷的地盘，哪怕掘地三尺也会将这个魔族抓住，赶在小徒弟知道之前把它丢的远远的。

而他现在只是长叹一声，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是不方便，事事都得指望着人家。

但好在顾锦知道夜辞朝是个靠谱的人，只要他承诺下来的事情，必定会拼尽全力办成，因而顾锦十分乐得相信他，并且……

顾锦：“少谷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可来找我的徒儿商量，闲来无事时也可多来坐坐，年轻人还是该多走动走动，别像我们这些老人家一样成天待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