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还是我(228)
傅离轲嗤了一声:“你是想借机扩充你那本天衍风云录中的八卦轶闻吧。”
太史宁脸上毫无愧色:“是又如何,我的为人你们知道的,我就是对这些故事感兴趣,你们若是不愿被写在书里的,告知我一声,我绝不多写一个字。”
云近月喝的有点上头了,一拍桌子:“来,怕什么,我这辈子没什么不能写在书里的东西。”
说来就来,几人把桌面清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太史宁把笔放在中间,正准备转动,一只修长素净的手突然伸过来,稳稳地按住了这支笔。
众人茫然地看向任平生,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紧接着就发现任平生唰的一下突然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在雅间里踱步一圈,随手扔下了几个阵盘,将这方算不得大的雅间严严实实地用防护阵、隔音阵圈了起来,半点动静都传不出去。
做完这一切,任平生又重新坐回来,语速不快,吐字十分清晰:“年轻人,出门在外,还是要会保护自己的。”
众人:“……”
云近月磕磕巴巴道:“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傅离轲做得近,又伸手在任平生眼前晃了晃,任平生清亮的眼珠也不跟着傅离轲的手动,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傅离轲的脸,没有动作。
傅离轲收回手,十分确定道:“醉着。”
“不然也不至于说这种醉话。”谢莲生打趣道,“我记得任师姐是咱们之中最小的,倒是管我们叫起年轻人了。”
笔被转动,第一个被笔尖指向的是傅离轲。
太史宁不愧为天衍八卦之王,张口便是:“傅师兄生平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傅离轲目光一滞,茫然了一晌,回想起自己度过的并不算太长的前二十年。
若要问遗憾,还是少时最多。
其实少时说来过的也不算难,母亲离世时他尚小,父亲虽偏宠和继室生的小儿子,却也保证了他基本的生活,就是说话难听些,那时候听了总会愤懑,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那块困住他的地方,天宽地阔任他闯荡。
可真正离家后才知道,原来一些的颠沛流离是从空荡荡一身开始的。
从上古遗迹回天衍的途中,他找机会回了趟定州的老家,没进去,只是在外面远远的看了一眼。
他自幼生活的那个地方,修行的氛围并不算浓厚,对于很多凡人而言,修行者对于他们而言仍是仙人般的存在。
他离家七年,少年人长得快,一两年相貌便是天差地别,早年间熟悉的邻居都已经不认识他,看他背着大刀面容冷峻,直觉不敢靠近。
他远远看了一眼,父亲从衙门里回来,拎着弟弟爱吃的荷叶鸡,继母在门口迎着,细数今日弟弟在学堂又学了些什么东西,氛围其乐融融。
也不知为何,傅离轲觉得自己原本埋在心中那么多年的愤懑突然散了。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做得好不好,有没有出息,能不能成器,对于那个家而言,他就是多余的人。
有他也好,没他也罢,谁都是一样过。
如此,细数下来,其实也并不算什么遗憾。
非要论遗憾,便是天衍给了他一个归属,可他最初来到天衍的目的不纯。
仅此而已。
可这是不能说的东西。
良久的沉默让氛围有些尴尬,谢莲生正想打圆场,傅离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底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史宁暗中抹了把汗,心里把傅离轲踢出了八卦范畴。
喝完酒,轮到傅离轲转笔,他用力均衡,笔慢悠悠地转着,最终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任平生面前。
任平生慢悠悠眨了下眼睛,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笔尖,伸手到袖子里掏了下,看着有种试图把非墨掏出来和这支笔比试一番的冲动。
傅离轲坐在她身旁,连忙按住了她,无奈叹了口气,知道她这个状态就别指望说出些什么正经东西,更不想趁人之危在这种时候打听她和明烛的关系,便问道:“找人去救雪满,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众人原本指望着他能问些有用的东西,都竖起耳朵听,没成想傅离轲一开口,气势就弱了下来,不像是理直气壮的质问,细品之下,反倒有些被落下的委屈。
但几人十分顺畅地从失落切换到了八卦的心,装作不在意,实际上格外关切地想听任平生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段时日老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如往日密切,但并不是生疏,而是有些什么误会没说破的僵持,所以平日里看着倒也算和谐,但熟悉他们两人的,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没想到,任平生定定地看了傅离轲一会儿,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她似乎已经醉的意识不太清醒,却还记住了太史宁说的游戏规则,抓起手边的酒杯就准备喝。
赤焰灵药里的那一丁点酒味都能让她喝醉,众人哪还敢让她多喝,傅离轲按住她的手夺过酒杯,认栽道:“那我换一个问题。”
说完,他一下卡壳了,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便直接照搬了太史宁的问题:“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任平生突然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说:“那就太多了。”
亲友的一个个离去,心血不得不亲手摧毁,无不遗憾。
“若是要论个‘最’字,应该是有个问题始终得不到解答,可唯一能给我解答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突然沉重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任平生打破,笔尖转向了楚青鱼。
一轮问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掏心掏肺地说了些心里话。
太史宁逮着机会奋笔疾书,追着任平生问了一堆关于明烛的问题。
“明烛前辈喜欢偏好甜口还是咸口?”
任平生想了想:“她不挑食。”
“不修行的时候,明烛前辈爱做些什么?”
任平生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一边道:“画画。”
太史宁目光如炬,问了一个重磅问题:“明烛前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哪怕众人都已经喝得醉眼惺忪,也依旧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纷纷凑近了过来。
任平生突然一下不说话,太史宁怕她又要去喝酒,连忙道:“不方便回答的话,我换个问法,砚青剑君和竹疏前辈,哪位更得明烛前辈的心?”
众人愈发兴奋了,修真界迄今为止最有长久的红白玫瑰之争不知打了多少年,这个问题他们是决计不敢去问明烛本人的,但身旁有个和明烛疑似母女的任平生,换句话说,这问题其实是在问任平生,你父亲是谁?
诚然,砚青剑君和佛子竹疏都死在一千年前陨世之劫中。
可传闻死在陨世之劫之前的明烛前辈都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这两位也还有一息尚存,只是未曾露面呢。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
趁着她思考的间隙,余下几人开始打眼神官司。
云近月给楚青鱼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是站砚青剑君的。
楚青鱼摇头,表示自己是坚定的竹疏党。
少顷,任平生十分坚定地说:“当然是砚青。”
她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喜欢把她和竹疏扯到一起。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别说竹疏是个出家人,她不爱强扭这种瓜,哪怕竹疏不是,他也是霜天晓心仪之人,也不知世事怎样变化,传言竟出了这种差错。
她顿了一拍,语气温软下来,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叹息,低声道:
“砚青啊……我想他了。”
这句话几乎把在场所有人的酒意都驱散了,众人纷纷露出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的表情交换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