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奇葩一家亲(220)
夜里十点过,沟子里黄角树边套的那条老黄狗,忽然间开始叫了起来。
池塘口处,一队打着电筒的人,由远而近,快速走进了左河湾。这一行人,看上去都很狼狈,每一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且,有四五个人甚至是被同伴背在背上的。
走在最前头的沈军和沈柯,也都背了人。
沈军背的,是一个满脸污渍的男子,这男子一直微垂着,看不清脸,身上穿的是军装。而沈柯背的人则要清瘦很多,目测是个少年。
在这行人中央,苏若楠搀扶着一个脸色极为憔悴的女人。这女人皮肤腊黄,脸上已显出了皱纹,看上去怕是得有四十来岁了。
她虽也狼狈,但情况却是一队回来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夜深人静。
几道敲门声,在卫家院子里忽然响了起来。
“娘,永华,开门,我们回来了。”苏若楠站在门外,急切地敲了几下门。
这会儿卫家大人都睡了下,只有卫子英睡的房间还没有关灯。
卫子英现在住的房间,是以前卫永民在家里住的那间屋。她这会儿正趴在桌上看书,想把书上剩下的几页看完,就上床睡觉。
沉浸在书海中的卫子英,觉得刚才她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歪头,目光盯向房门。
院子里,敲门声再次响起:“永华,永华……”
这一次,卫子英总算是听清楚了。
她黑溜溜的眼睛一睁,赫地一下从凳子上蹭起来,然后急切地跑去开门。
“妈妈,你们回来了啊……”
厚重木门吱呀一声拉开,苏若楠略显狼狈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卫子英的眼前。
卫子英看到安全回来的妈妈,小手一伸,就想抱妈妈的腿。小手刚伸出去,就见妈妈的裤子上,竟沾了好多血。
卫子英手一顿,不知道该放在哪了。
“妈妈……你受伤了?”卫子英盯着苏若楠裤子上的血迹,嘴一瘪,要哭了。
苏若楠见女儿要哭,赶忙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卫子英的头:“没有,妈妈没受伤。英子,去叫一下你爸和你外公,对了,还有志勇和志辉,把他们叫起来,去给你们刘老师烧些开水。”
“哦……”卫子英听到妈妈没受伤,已经包在了眼睛里的水雾,咻得一下收了回去,她看了眼门外黑压压的人,忙不迭去敲开了两个哥哥的门。
把两个哥哥从床上撬起来,屋里卫永华和苏步青也起来了,不但他们起来了,听到动静的周桂和卫良峰也披着衣服,打着电筒出来了。
别问为啥打电筒……
这是农村人节约的本能。
开电灯要电费,周桂舍不得那点电费钱,除非必要,她是能不开灯就不开灯,早上的时候,甚至还会点煤油灯煮猪草。
“这,这是咋了?”
打着电筒出来的周桂,晃眼就看到卫良峰经常坐的那竹椅上,坐了个昂着头,一张脸全是黑血的人。
要不是那椅子边蹲了儿媳妇的姐夫,她这会儿都吓得要尖叫了。
“娘,没事,你和爹回屋去继续睡吧。”苏若楠走到墙壁边,把灯拉了开。
这灯一开,周桂撒眼,顿时就看清楚了屋里众人的情况。
这会儿屋里除了椅子上有个血人外,那长长的板凳上,也躺了三个全身是血的人。
周桂看到这几个人,嘴一张,就差点叫了出来。还是卫良峰反应快,看亲家公一出来,就为椅子上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抓起了脉,知道这会叫不得,所以,一抬胳膊,就把周桂的嘴给捂了。
“若,若楠啊,这,这都谁啊?”卫良峰盯着屋里几个不是穿警服,就是穿军装的伤患,结结巴巴问。
“这是咱们镇上的公安,这是部队上的战士。”
苏若楠指了指送伤者进屋的警察,目光一转,落到椅子昏迷的人身上:“这是我大姐的大儿子沈东,他受伤了。”
“娘,永民那屋的钥匙你给我一下,今晚有几位同志要在我家休息一晚,明儿早上他们就走。”苏若楠没解释太多,说完话,就问周桂要新房子那边的钥匙。
“外面还有人?”周桂从惊吓中回过神,抬手拍开卫良峰的手,压低声音问。
苏若楠点头:“嗯,大多都是镇上的公安同志,娘,这事,我晚点再给你说,先给大家弄点水,让大伙暖和一下,然后再煮两锅面。”
周桂木木点头,完全反应不过来,她瞅了眼苏若楠裤子上的血,心惊胆颤问:“你,你没事吧?”
妈啊……
儿媳妇不是和她姐夫去河头县走亲戚了吗,咋带着这么多受伤的人回来了?
还有,儿媳妇身上也有血,不,不会也受伤了吧?
“我没事。”苏若楠朝周桂笑了笑。
周桂点点头,哦了一声,同手同脚进了厨房。
而厨房里,卫子英和两个哥哥已经升起火在烧水了。
至于卫永华,别提了……
一看到苏若楠这么惨的回来,眼睛里就只装得下苏若楠了。
妈是啥,闺女是啥,他完全不知道,一直媳妇媳妇的喊,苏若楠忙着没应他,他就像个尾巴似的,焦心地搓着手走,跟在苏若楠身后……
简直是没眼看了。
“还好,没伤到根基,就是太累了。”
竹椅旁,抓住沈东手腕的苏步青,缓缓放下手:“军子,把小东背去屋里,让他好好睡睡。睡醒了,调养上一两周就成。哎,也不知道他多久没合过眼了……”
以前那些年头,练武的人多少会一点医。苏步青也不例外,他去打仗前,跟着他爷学过一点皮毛,虽然比不上那些正儿八经的中医,但也能看病。
“嗯。”沈军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沈东抱了起来,进了卫志勇兄弟睡的屋。
把沈东放到床上,沈军轻手轻脚把他身上那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给脱了,然后又去厨房,问周桂要了一盆水,端进屋里,细心地给儿子擦拭起了身上污迹。
沈东是苏步青和沈军的骄傲。
然而现在,沈军却不想要这骄傲。
虽然在送儿子去部队时,沈军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但真正看到儿子满身是血从悬崖上掉下来时,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把儿子培养的这么优秀,如果他不那么优秀,那他就不会用命去涉险,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是一个父亲的私心。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想,但背着儿子回来的路上,他却控制不住,一直在这样想。
从小到大,儿子就没让他操过心,可第一次为他操心,却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这一次,小东伤得有些严重,回头一定得叫他妈和外婆,好好给他补补。
一定养得和以前一样,壮壮的。
沈军看着脸颊清瘦得都脱了形的儿子,眼睛泛起了红。
他抹了一把眼睛,把被子轻轻拉起来,给沈东盖上,然后端着脏水去了院子外。
院子里,一群从山里回来的警察,东倒西歪地坐在屋檐下休息,厨房里,烧了一锅水的卫子英,提了个木桶过来,让她哥把水装起来,提去给外面的叔叔伯伯喝。
而周桂则翻箱倒柜,把过年用麦子换的挂面全拿出来,准备煮锅面给大伙填填肚子。
西南这边不是北方,面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都不会存太多,周桂把柜子里的面都清光了,也只有五把面。
五把面,哪够外面那么多人吃啊。
周桂站地灶台前,寻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厨房,准备去找钱家借几把面过来。
刚踏出去,就见钱家堂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紧接着,钱家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钱二媳妇打着哈欠,披着件厚厚的衣服,跟个鬼一样,晃晃悠悠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许是半夜被闹醒,出来后,她眼睛都还是半眯半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