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引起了很大一波争吵,许多首领觉得苛刻,要求再减免一些,也有一些觉得这价格合适,愿意支持。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场大会,便是将大宋的态度告知各部,各部愿意来的,都是愿意接受大宋统治的,那些不愿意来的,则属于是反对大宋统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宋必然会将心力放在清理那些党项部族残余上,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总的来说,这场开了整整三天的大会,绝大多数部族都是满意的。在以前,可没有一个整个路府级别的封疆大吏来和他们商讨权益这种事——那时候,西夏也好,宋军也好,个个都是伸手要钱的债主,稍有不听,便是大军铁蹄伺候。
如今能把自己家的难处和好处都讲明的,让朝廷帮着减免税负或者支持治沙,都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西夏大部分土地被大宋收拢后,被重新定名为定西路,下辖西夏原本的十五州、六十二县,虽然偏僻且贫瘠,但却瞬间被朝廷众官追捧,很多京官甚至都想外放去这里。
原因很简单,定西路遭这次损失惨重,他们去为官,只要安心建设,将来考评必然是一个上上,那是纯纯的优质资历,而且官家的心思已经定了,必然会支持定西路重建,如此,在定西路做出成绩,那是很容易入官家眼的。
只要被官家看重且重用,那将来必然是官运亨通,看看王洋、看看陈行舟、宗泽等人,哪个当年不是官职卑微,如今却个个都是首辅之臣。
赵士程看那些备选的官吏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便精心挑选了一番,把他们挨个安排上。
他选的都是有在西北治理经验的县令和知州——大宋的知州知县三年一换,但每次卸任后,并不是立刻都会被调去新的州府,他们一般会在吏部等着排队,有别的空位再让他们上,有人脉关系的,能立刻换上新的位置,没人脉的,有时等上个一两年,都是寻常事。
总的来说,他的这番操作,无论是西夏大小部族、西军、朝廷官吏,都是十分满意的,唯一不满意的,大约就是西夏国原本的宗室故旧们,但金军已经让他们无法发出声音了。
大宋为了治理好西夏,早从去年就开始做准备,麟州的沙草、环州、府州等地备好的粮草,都给张克戬提供了有利支持。
张克戬在私下里给族兄的信件里感慨,说是在官家手下当差,真的是天下第一舒心的事情,完全不用去猜测他的心思,因为他会把自己要求讲得极其清楚,也不必忧心他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官家会尊重属下的想法,就算不同意,也会讲明原因。
最让人感动的是,官家会全力支持属下办事,让人全心全意办差,而不必为其它的事情烦扰,能遇到官家,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收到族兄信件的张叔夜在燕京府路惆怅了许久,他当时没有全力支持官家,便被官家排除在中枢之外,说不后悔,是假的。
他如今在北方兢兢业业,努力不让自己出一点差错,就是希望能得到官家原谅,再被召回重用。
这封家书和其它家书后来都被张叔夜带入了地下,成为了重点文物,这又是后话了。
西夏是杂居之所,有党项、羌人、汉人、草原人,虽然杂乱,但在赵士程的第一波堪称氪金模式的治理下,至少在表面上,展现出一番大治之景。
或许其下还有许多矛盾,还有西夏复国势力想要抬头,还有西南藏羌虎视眈眈,但无论如何,在经济上涨,恢复稳定时,这些矛盾便成为了次要,属于能让人忍受的存在。
毕竟谁都不会拒绝好一些的日子。
甘州、肃州、沙州那些河西走廊上的原西夏军司,在天气渐冷后,也松动了口风,愿意归降大宋——这几处军司都是靠西域商人经商而维持,战乱后,粮草不济,独守在这里没有任何前途。
但他们还能依靠存粮坚持一点时间,所以虽然松口,但还能待价而沽,看能从大宋这里换来多少好处。
张克戬也不急,时间在他这一边,只要等上那么一两年,河西走廊必然能回归宋土,不需要大军出击。他现在的首要任务,依然是安定西夏故土,等河套安定,能提供麦作后,河西之地,想要回来可就太容易了。
于是,天下便又进入了个难得的太平时间。
……
十月,东京城,依旧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
来往的行人,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夷商,也可见别处上京的士子——这些人很好认,凡是来到京城的,没有一个不被这里满地高楼、整洁的街道、热闹的人流震惊。
这两年,从西方的大量石制建筑技巧流入大宋后,被大宋能工巧匠们迅速吸收,并且推陈出新,以至于东京城高楼数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因为水泥灰的价格还是居高不下,东京城的每座高楼都造价不菲,所以设计时也是极尽的精巧,充满了巧思,说每个都是奇观有些过了,但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大部分都是能入国家级文化遗产名目的。
但也有些建筑充分发挥了外行人的想象力,不堪入目,半道坍塌,成为烂尾建筑,被引为笑谈。
赵士程站在樊楼新建而成的九层高楼之上,遥望远处千里江山,一时颇有江山多娇的感慨,随后骤然想起一事,果断让人把张择端拎过来,问他当年说好的《清明上河图画》的怎么样了?
张择端这些年沉迷人物结构、人体解剖,哪里还记得什么图,被问之后,一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能勉强以为东京城变化太大,当年没画完的,第二年就对不上了,所以才耽误了成画而推脱。
再说了,当年发行城钞时,不是已经画了一张汴京城池图了么?
赵士程不接受这个理由:“那城钞印的只是城东的局部啊!当初说好的是东京城全图,怎么只给个碎片?”
张择端答不上来。
赵士程顿时不喜:“你居然鸽我?罢了,我当年也没给你时限,便不追究了前事,你便说说,什么时候给把画给我?”
张择端松了一口气,谦卑地表示:“这绘画之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官家不如给老夫十年,必然能出一张传世之作……”
赵士程看他几眼,冷漠道:“我就不该找你,罢了,还是让王希孟来画吧。”
“官家且慢!”张择端顿时端正了态度,“此事因臣而起,当由臣而终,一年,只要两年,臣必献上这京城全图。”
“两年就不必了,这东京城比当年扩大了一倍不止,给你三年时间,能画多少画多少,”赵士程道,“颜料绢本,寻内务府要便是。”
张择端大松一口气,拜谢后离开。
赵士程轻哼一声,看着远方江山,思索着老张画一张哪够,这京城日新月异的,可不得隔几年来一张,更新一次,也给后人留下一点研究历史的史料不是?
对了,王希孟因千里江山图成名后,如今的画作也是名品,回头让他也多画几张,毕竟江山也在更新,过几年让他把高原、沙漠、海岛也加进江山图里,就叫《万里江山图》好了。
想到这里,赵士程看着远方天际,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种可以随心给历史加标注的感觉,真的是很快乐啊!
第363章 同样的事情
天色渐晚, 冷风过境,东京城的夜生活,却是刚刚开始。
忙碌一天的市民们穿着厚重的毛衣, 穿着短打, 无钱的,便牵着小孩去路口看变戏法、耍猴儿、说书人的表演, 而有些钱财的,则带着家人去瓦社看女相扑、歌舞、唱戏、听曲儿。
卖饮子的老妇、卖糖人的老汉、卖胡辣汤的摊贩则占据着街巷的一角, 被游人簇拥着, 生意算得上兴隆。
羊骨汤水的香气在街道上飘得很远, 几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 正坐在小摊上, 等着小贩把羊肉面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