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也沉默了。
门外,粗布荆钗的姑娘静静听完爹娘的争吵,推门的手停在空中,过了许久,方才苦笑着摇头,缓缓走到营外,看着街上的喧嚣,又想起那个在慈恩所里认识的姐姐。
许多东西,都是那位白姐姐教她的,可以白姐姐能教她怎么过好日子,她却并没有把日子过得太好。
没出嫁,没有出嫁的她,就不像一个人,只是一个货物罢了。
-
年节将至,各地州府都要上缴一年的收支报表,还要安排新一年的任务,是最繁忙的时候。
赵士程最近忙的连弹琴溜弯的时间都没有。
还不如当太子呢,至少有老赵帮着盖章啊!
老赵对此表现了极其愉悦,有事没事都捏着一串上品珊瑚手串,在儿子面前晃悠,显示自己的悠然自得。
不过这种自得没有维持太久,赵士程只是用思考的眼神寻思了一下老赵还有什么可以派得上用处的地方,便瞬间触动了老赵的警报,再也没有到儿子面前出现出一秒。
并且他最近还在教唆老妻去江南礼佛,说钱塘江的金山寺有当年吴越国王钱俶请来的佛螺髻发舍利,北方那么冷,不如去杭州玩玩。
但这是不可能的,赵士程无情地镇压了这个想法——太上皇下江南会花的费用,绝对不可能比一次花石纲少,如今国库空虚,他才不会把钱花到这种地方。
想到这,赵士程发现好像老赵本身也是的个烧钱机器……他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算了,老赵当年毕竟是出钱(被动)支持过他的功臣,这飞鸟没尽呢,良弓不必藏。
因为北方稳定了,他最近腾出了一点空闲,在寻思的改税的事情。
大宋的税法是直接税加间接税,为了让商业活起来,他在民生之物上,没有收那么高的间接税,比如盐和铁,这可以让民众们有些余钱。
有了余钱,才有改进生活物资基础。
但新军是真的烧钱啊,他要扩大新军的话,就不能少了税源。
要用什么办法,把大宋那些有钱的人的税收上来呢的?
第287章 人望上涨中
目前, 赵士程还在征收重税的商品是茶叶。
茶这东西,普通人家向来是不喝的, 但在中产和高层, 就是必需之物,尤其是在宋徽宗的引领下,做出的茶极为奢侈, 什么龙凤团茶都是要耗费大功夫。
赵士程目前的打算就是对这些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征税,大宋承平百余年, 士大夫们在逼格这种东西上可以说是点满了天赋, 比如点茶、插花、玩香、碑文、崇佛等。
可以的话,最好多用这些来赚点钱——他倒也不是说这些不好, 毕竟陶冶情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人把玩法放在一些正确的道路上。
什么是正确的道路呢, 当然是研究自然科学!
宋词在苏东坡这些人物出现后,已经是巅峰了。南宋后来能挑起大梁的,也就一个辛弃疾和陆游了, 现在大宋要点的天赋树是数学,是理科, 历史已经证明了人类的发展方向。
天文、建筑、数学、绘画, 都是有利于人类认识大自然,探索自然规律的。
赵士程在前些天抽出空, 修改了律法, 允许民间之人研究天象, 并且将大宋这百余年星象书籍都放进了图书馆, 允许他人查阅。
不过这些书都删除了其中的关于星象命理的内容, 什么“荧惑守心”“白虹贯日”“八字四柱”统统去掉, 只留下了星辰位置变幻记录。
星宫命理都是骗人的。几千几万光年外的星星会为了一个人类的未来示警而变换轨迹, 显示异像?多大脸啊你!
……
年关时,在户部的勤奋统计下,今年的国库收入又创新高。
其中最显眼的不是铁和煤炭,而是布。
各种不同样式的布匹,有昂贵的绫罗绸缎,也有便宜的粗麻葛布,中等价位的羊毛布卷都大行其道。
原因很简单,布匹不只生活刚需,还是一种使用时间非常漫长的货币,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买家,库存起来压力也不会太大,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储备大量的布匹,在需要时换成钱财。
另外,布匹的应用范围太广泛了,不只是做衣服被褥,还能做口袋、窗纱、滤网、尤其是对贫民来而言,多上一两件衣服,好好伺候,甚至是可以传家。
尤其是大宋的过亿人口,只要赵士程手稍微松一松,把杂赋减免一部分,立刻就能释放出巨大的流动性,他们自己就会购买布匹、盐铁,从而让人有更大的生产积极性。
赵士程现在就等海外的油料和甘蔗爆发一波,只有生存的基础足够了,人们才能有更大的改变余地。
-
大河两岸,大片良田已经被冬雪覆盖。
厚重的雪盖是瑞雪,农户们看着这雪盖时,露出的神色都是温柔而欢喜的。
一名年轻人裹着羊毛披风,乘着风雪,从马车上探出头,看着周围的大片良田,笑着问赶车的仆人:“良叔,家里今年收成怎么样?”
“挺好,”那老庄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今年的夏税交得容易,家里收了两匹布,就交了一年的夏税,这省下的功夫,就多种了些麻,等明年再换成布时,还能有些结余。”
大宋的夏税交布帛或者钱财,秋税交粮食,去岁朝廷允许农户交货或者交钱二选一,如此一来,他们选择的余地便大了。
舍不得买布交税的,便自己一家人起早贪黑,把朝廷要的布帛织好交了,而有些余钱的家里,便买市上便宜的布卷,做为税收。
“庄里不是有织坊么,怎么还去种麻?”年轻人疑惑道,“我看家中来信,说坊里缺人,老良叔你家若愿意,应该是能进啊?”
“唉,少爷啊,家里怕你担心,没人告诉你,织坊被烧了。”老良叔叹息道。
“什么?”年轻人骤然抬头,惊怒道,“谁,在伊阳县谁敢坏我翟家的东西?”
“少爷别急,”翟良急忙劝说道,“是失火,咱们族里有数百亩桑田,这次有了织坊,就多养了几房蚕,织机不够,就买了灯油,日夜不休,有一个织户疲乏得狠了,打翻了灯油,当时坊里的生丝又多,就这样被点着了。”
“可有人伤着?”翟琮急问道。
“老爷心善,先让人救人出来,有两人被烧伤了,其它人倒是都跑了出来,”翟良可惜道,“但货和织机却是都被毁了,当时购织机时,族里几房可都是出了钱,如今正给老爷找麻烦呢。加上还要赔人家的货,还好二爷帮了忙,要不然,家里怕是要卖地了。”
“钱总能赚回来的,”翟琮松了一口气,“织机什么的不必担心,我在神霄院认识了一个朋友,他们已经在弄新的剿丝机器了,等有了消息,我就帮家里再订上几台。”
“老爷找你回来,就是说这事的。”翟良笑道,“老爷废那么大的力气,把你送到新军里,不就是想你帮着多弄些器械么。”
“胡说!”翟琮不悦道,“分明是我过关斩将,过了京城的大选,这才被调到新军,怎么是老爹相助。”
“看你说的,当时若不是知道京城要招新军,老爷会急着找知县老爷把你的名字给加在‘敢战士’里,不入军中,你要怎么被选啊?”翟良笑着拆穿公子。
翟琮哼了一声,默认了这点,又过了一会,他的车架拐进了一处乡里,这是他们翟氏的宗族的祖地。他家是本地大户,族人众多,但可能是天生缺了些慧根,这些年族里送了不少孩童求学,却连个能过州学的都没有,反倒是在乡军团练上,他老爹做得十分优秀,连带族中儿郎个个被他训练得十分悍勇。
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翟琮便去见了老爹,父亲还没开口,儿子便高高在上地来了一番“以人为本”“老吾老及人之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爹你不该让人织户熬夜做活”“防火重于泰山”等思想教育,让本来对儿子回来过年十分高兴的翟家老爹笑容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