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它,才进去,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书卷气。
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在一间间房屋里响起,街道上有卖字画的店铺,有卖笔墨的店铺,有卖书的,有卖文玩,甚至还有占卜算命的店铺。
岳飞还听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一个书画铺门口道:“我赵构是康王,你是郡王,难道不该多卖我些钱么?”
“你是皇帝都不行!”对面的中年汉子冷漠道,“这画你还卖不卖了?”
岳韩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种彦崇人缘很不错,到处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带着二人走到一处卖羊肉汤的铺子,大声道:“来客人了!”
正坐在一角的掌柜平静地抬眸看了看他:“你不是要回大宋了么,怎么还在?”
“我这不是给你带些朋友来嘛,”种彦崇招呼着两位新人坐到对方面前,“这是岳飞、这是韩世忠,都是太子殿下的嫡系,你以后若有什么事,大可找他们帮帮忙。”
说完,他又对两人道:“这位是赵士街,太子殿下的嫡兄,他和殿下的兄弟情深,你们平日里方便的话,照顾一二——其实也没什么好照顾的,他平时也就在这算算账,打发时间。”
二将没想到这位的身份如此之高,立刻便起身躬身行礼。
赵士街抬了下眼皮随意道:“来这里不用行礼,这里光是郡王就有三百多位,你们要是见一个行一次,就别想抬起腰了。”
种彦崇安慰道:“唉,你放心吧,早晚能回去——”
赵士街一手托着头,一手拨着算盘,平静道:“行了,连大哥都来辽国了,我岂会再有妄想,你走吧,我已经认命了。咱们哪个不让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没准再过几年,爹娘也要一起来辽国呢。”
种彦崇安慰道:“你能看开就好,其实你要想做事的话,陈行舟肯定不会拒绝,你看小不息,如今他都是辽泽港的调度了……行,我不说了,来,上酒菜,我给你们好好介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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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陈行舟拿着最新军情,神情严肃。
在他面前,耶律家的两兄弟正乖巧地坐着,听他分析。
“开春后,金军必然又会全力攻打黄龙府,如今那里的局面你们也知晓,那边拼死送来的军情,黄龙府的食物,最多再坚持一月。”
梁王晋王都露出难过之色,再怎么样,那城里的人也是他们的父亲。
“但是,如果陛下真落到金人手中,对大辽仅存的士气,也是很大的打击,”
两兄弟神情低落,这件事他们当然明白,晋王耶律敖卢斡试探地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吗?是不是要去出兵解黄龙府之围?”
“解不了,”陈行舟摇头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两兄弟一起期待地看着他。
“等黄龙府被攻破,以陛下的性子,想必不会……咳,不会想不开的,对吧?”陈行舟先和他们确定这一点。
晋王梁王一时失语,耶律雅里更是不悦道:“先生你怎么说话呢?就算我你皇贪生怕死,你也不能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啊。”
陈行舟淡定道:“你要不要救他的?”
晋王梁王一时踌躇,老实说,感情上,救是真的想救,但理智上,他们都知道最好还是不救,他们的父亲光是存在,对大辽就是雪上加霜。
尤其是在魏王已经登基的情况下,他回来,只会弄坏辽国的权利交接。
“我的意思是,金国攻下黄龙府后,必然陷入狂喜,全军上下,必然轻敌,”陈行舟缓缓道,“如果我们趁机攻打,必然能重挫金人锐气。”
“这,不可啊,金人不可敌啊!”耶律雅里小声道,“我大辽和金国上上下下百次交手,没有一次赢过的,就连上次辽东被围困,也是他们主动撤离……”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抓住机会,主动出击,”陈行舟叹息道,“若拿下陛下,金国上下的士气便更盛了,不寻机伤掉金军这不败之身,将来他们攻打辽东时,咱们就更难了。”
辽东毕竟是以种田为业,又有大量工坊、平民,要是每年金人都南下几次,不攻打只抢掠,那么辽东是很难维持下去的,必须要主动出击,将战场放在辽东之外。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天下人知道,金人并非不败之辈。
就像是高丽,在依仗天险与金国大战数次后,哪怕都败了,但也让金国觉得攻下来太耗费兵力,从而将之弃于一旁,不再理会。
两位王爷都明白了,当然也就支持了陈行舟的想法——至于能不能救出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陈行舟便把辽东如今的主事者都拉来,一起商讨此事。
不但有特母哥、郭药师等人,种彦崇也带着两位新人一起前来。
等陈相公一番长篇大论后,特母哥首先表态:“一切听先生安排,我手下五千禁卫骑皆愿出战。”
“我的常胜军也没问题。”郭药师如今十分有威望,“除去各地留守驻军,能调动两万人。”
“我……”种彦崇苦笑道,“按理,新军是奉命帮助守城,不应出战的。”
“你要走了,不该让这些新来的兵们见识一下金国的厉害么?”陈行舟挑眉道,“辽东是战场,可不是他们东京城每天有肉吃的大营,若这点小事都不敢,便趁早回去,别给我添麻烦。”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
就在这里,岳飞起身,朗声道:“回禀留守,殿下遣我等前来时,曾说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等任凭吩咐,愿意出战!”
他真这么说的?陈行舟差点脱口而出,眉宇间瞬间舒展,然后掩饰道:“想不道贵国太子竟如此深明大义,在下佩服,既然如此,你们放心,此战不会给你们太多麻烦。完颜阿骨打的中军由我们辽东军去对付,你们牵制一下完颜斜也和完颜兀术的侧翼,若打不过,逃了便可。”
岳飞和韩世忠领命,都默默念了斜也和兀术两个名字。
第256章 一点小事
五月初十, 东京城大雨如注。
一开始时,大家都没有在意,毕竟是天有不测风云, 又是初夏,正当有暴雨。
但过了一日, 这倾天似的暴雨似乎毫无停歇之意,城中许多低洼之地,开始积蓄雨水。
赵士程感觉有点不对,立刻传令,让人收集汴河上的小船, 将低洼之地的居民暂时收拢到宫苑之中。
但这场暴雨并没有停歇, 一连数日,仿佛女娲补天缺口又裂开来, 低洼处积起近一丈的深的雨水,京城的水门大开,汴河水道猛涨。
连不止京城, 京城周围早就聚集起大量屋宅, 这些地方的排水都是按正常来设计的,遇到这样的天灾, 也无可奈何。
……
大雨之中, 刘氏的小院也没能逃脱这次灾难, 她一个妇人, 独自带着孩儿,雨水淹没了墙角的石炭,无法点火,这几日,她们都是将缸中冷水与面粉揉过之后, 生吃下去。
雨水越积越深,到第三日时,雨水已经淹到床上,没有了落脚之地,刘氏只能带着孩子爬到屋顶,躲避积水。
“娘,云儿饿了。”小孩儿在娘亲怀里,小声道。
“再等等,等雨停了,娘就给你做饭。”刘氏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勉力在风雨中扶着雨披,委屈的泪水融入风雨之中,心里中的怨恨怎么也无法停歇,如果那个男人当初听她的不走,如果家里有个男人,她怎么也会有个依靠,也不会连个求救的人也没有。
冰冷的雨水带着体温,刘氏冷唇角发青,怀里的小孩也瑟瑟发抖,险些从屋顶上栽下去。
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求救声。
而这时,有人大声道:“那边,那边楼上有人!”
一条小船之上,有两人飞快将船摇了过来:“屋上人听得见么?”
迷茫之中,刘氏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紧了儿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有人,这里有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