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孟太后面容清瘦,眉目端庄, 在一处佛堂里接见了他。
在双方亲切地互相问候之后,孟太后才缓缓地告诉他, 他的老母亲如今并不在皇城里,因为老赵还没有正式登基, 后宫里还有一些画宗的低阶采女、嫔妃, 若种氏带着家里的几房妻妾入住后宫,那么就意味着老赵和画宗皇帝后宫纠缠不清,这是大忌, 会成为品德上的瑕疵。
赵士程自然就为母亲紧张起来, 不由问道:“那接下来如何做呢,是要将他们遣散出宫么?”
“若宫女, 是完璧, 自然可以出宫投奔家人, ”孟太后才当太后一个多月,并没有计较赵士程没用敬语, 而是温和地解释, “若是被先帝临幸过,则不可。”
她给这位辈分与她平辈的少年解释, 直接遣散是不行的,因为老赵还不是皇帝,所以暂时没有这个权力,因此他平时也没常住皇宫。
只有等到他正式登基, 才能以皇帝名义特赦那些没有子嗣的宫女嫔妃们——画宗的后宫十分庞大, 有数千人, 因为他喜欢处子,所以大多宫女在被临幸一次后,若无子嗣怀上,便很难再见到皇帝。
若无特殊的赦免,她们大多都得出家为尼,因为皇帝碰过的女子,原则上是不能再嫁的。
赵士程当然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轻声道:“如此,未免太残忍了些。”
“谁说不是呢。”孟太后轻轻叹息一声,她十八岁时便被哲宗所废,二十多年最好的年华,都虚掷在青灯古佛之中,自然对那些即将入庙的女子充满了同情,但要帮忙却很难,她这个太后毫无实权,只是一个印章罢了,真要做此事,那便要改了祖宗家法。
赵士程见孟太后并不反感自己的想法,心中有数,便准备告退了,等些时候,老赵登基了,他有的是办法把这些后宫女子放出去嫁人,只是如今世道不好……
想到这里,赵士程微微挑眉,这些后宫女子大多都是精心挑选而来,五嫂的园子最近生意不行,可以让她们暂时居于那里,到时重新立一个户籍,将她们放出去便是,若不愿意自寻出路的,也大可去庙里求个清静。
若是知书达理的女子,可以吸收一下,泽园很需要一些气质佳态度好的女性来工作,毕竟那里有很多女子消费场所,有很多工作岗位用男人不太方便。
想要提升女子的权利,不仅仅要引导,还得做出一些示范才是,很多事情,可以早些做准备,不要等需要再做。
嗯,回头看看行不行。
与孟皇后告辞,赵士程便又赶去了自己在京城的老家。
嗬!家里人可就太多了,尤其是给自己家站岗的护卫士卒,一看就是精兵,把一条街都给封锁了,赵士程还花了点时间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才能进入自己家。
而种氏听说虎头来后,大喜,直接从后院到了前院,与几年没见的儿子一番抱头——倒了没有痛哭,而是种氏单方面地捏住儿子柔软的耳朵,怒火冲天,拖着儿子就进了屋子。
“娘啊,好痛,你怎么打人啊!”赵士程没想到刚刚告别了白蜡棍,如今又遇到了荆条,顿时伤上加伤,嗷呜着就想再跑。
“你把我儿子孙子都送到辽东种稻子,害我如今膝下空虚,我不打不得你几下了!”种氏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老父亲告知于我,我还不知道你有如此能耐!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赵士程顿时焉了,也不跑了,跪到母亲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娘亲,孩儿错了,过些日子,他们就回来了。”
种氏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手挥了两下,终还是打不下去,叹息了一声,将手里的细荆条丢到一边,捏了捏儿子的脸,无奈道:“小时便知你心机百变,但谁能想到,你能搞出这样的大业,为娘也算是沾了你的光,倒也没白生你一回。”
赵士程略为矜持地笑了笑,顺杆子爬起来,坐到母亲身边,给母亲捏肩:“我还以为,您也觉得皇城里规矩大,不愿意当皇后呢。”
种氏轻笑道:“你我还知道么,怕是没两年,我就得当太后,你爹是个识趣的,如今也接受了。再说了,你以为母亲愿意长年跟着你父亲外放么,京城繁华,谁不想长居,如今我也不需要去跪拜迎奉谁,便是我和你爹爹争起来,你也站我这边不是。”
“这是当然!”赵士程斩钉截铁地保证。
种氏便又问起了赵士程这些年细节,一边感慨儿子的厉害,一边觉得那些在辽东的儿子孙子还是暂时别回来了,这要哪个脑子蠢的来争大位,惹到虎头,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反正还有几个幼年小孙儿,也不是太空虚……等一下!
种氏突然神色一变,用一种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儿子,看得赵士程毛骨悚然:“娘、娘,您怎么了?”
种氏把儿子拉起来,摸着下巴,围着儿子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发现儿子不但已经比她高了,而且生得十分标致好看,体态修长,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贵气。不由心生骄傲,这京城中的权贵子弟她见过无数,还真就没有比儿子更优秀的公子王孙了。
“儿啊,你如今也已经十六了,”种氏以一种十分和善的语气问起他来,“长年在外,可有相好的小娘子了?”
赵士程吓了一跳,摇头道:“没有。”
种氏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这婚姻大事,母上便给你做主了,你且等着便是。”
赵士程惊呆了,立刻道:“我才十六啊,不行——额,娘您别发火,我的意思是胡虏未灭,何以家为!”
种氏冷笑一声:“少来这套,那霍去病就是成亲的太晚,才就一个儿子还没能传下香火,你十六岁,成亲正是时候,给我等着便是!”
赵士程想要反抗,想说自己这年纪放后世也就是个高一学生未成年,但终是没能说出口,他知道一旦出来,怕只能再挨一顿竹笋炒肉,唉,这次可算是亏大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出门两年,自家的婢女小蝉十分努力,如今已经是五嫂的得力助手,还掌管着的京城的消息来往,也算是带出来了。
接下来,便是在家里和张叔夜等人分赃、不,是讨论官员的提拔名单。
比如张叔夜,他这次有拥立之功,当然便是宰执,而宗泽还在外地方知州,也可以调入朝中,还有这些年他们观察拉拢过的官员,该上位的上位,该外放的外放。
赵士程记得的人大多是在抗金时风骨足够,名留青史的人物,有些地位太低不适合直接提拔的,也可以调入京城,当馆阁之官,混一下资历再提拔。
他在老家里歇息了几日,老爹的登基大典便正式举行了。
在勉强算是吉日的日子,收拾好皇宫,去掉先帝一些用品,传信天下,先祭祀祖宗,然后便是登基仪式。
大宋自认属于火德,所以皇帝都穿红色圆领宽袍,头戴折上巾,手拢袖中,端坐于龙椅上,接受一批又一批的朝臣叩拜。
叩拜完后,便是任命自家的宰执大臣、六部官员——都是按和赵士程商量好的名单。
这次继位很顺利,但让人惊讶的是,继位才过几日,皇帝就直接越过了他的嫡长子赵士从,直接立赵士程这个七儿子为太子。
这引起了太学生们的躁动,一起在宫城门口静坐上书,表示国赖长君,您这儿子太小了,且于礼不合,还是让嫡长子当太子吧。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士从亲自站出来,告知他们,自己喜欢花石奇鱼,怕又复先帝之难,所以才不当皇帝,你们真的要我当太子么?
这话一出,宫门前太学生们立刻就散了,开什么玩笑,先帝一个花石之好便弄得天下大乱,再来一个,大宋还活不活了?
……
当然,皇帝也并不好当,首当其冲的,便是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