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海风而上,只用了六日,便到了淮水港口,这里的守备只有五百人的编制,还有一半被吃了空饷,所以,当一艘大船里突然冒出一千士兵后,此地的守备乖巧地放下武器,磕头求饶,没有一点相争的心思。
随后,张荣让大军上岸,且为了显示破釜沉舟之意,将大海船们遣返了——不遣不行啊,这些船都是辽东海运的主力,是郭药师和陈行舟眼珠子一样的宝贝,要是损失了,说不得便又要派大军打过来了,连方百花他们一起端了。
随后自然是大军北上,但是接下来的场面,则让方百花又重新感觉到了当初起兵时所向披靡的感觉。
淮南一路仗着运河,都很是富庶,百年不见兵戈,沿途知县、乡军听说南边的方贼天降大军打了过来,无不心胆俱裂,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先前的大军南下,在他们这里补充了兵员,将很大一部分士卒都调去当了运送的粮草的民夫,所以,如今正是淮南路最空虚的时候。
方百花一路扫过去,但这时已经没工夫让他们烧杀抢掠了——他们的目的是围困京城,每一天都很宝贵,基本只是开仓拿取粮草,然后将里边的粮草分发给了周围民众,就一路火花带闪电打了过去。
十三日的时间,他们已经从淮阴,一路打到了亳州,离开封府只有五百里之距了。
而在这时,张荣与他们分了兵,带着千余士卒离开。
他的理由很正当:“我需要得带轻兵东去,避免皇帝西逃,到时有我拖延,也算是断京城后路。”
方百花本想质问他是不是想临阵脱逃,但却被方七佛阻止了,他俩私下商议了一番,方七佛觉得,张荣能陪他们北伐征宋,一路到此,已经是了不得了,北伐关系到圣教此役的生死存亡,实在是不适合与张荣起争执,无论他会不会去阻止皇帝西逃,他离开都是利大于弊。
于是,三人吃了一晚送行酒,在预祝诸人都功成后,张荣带着他的队伍,悄悄离开。
方百花则目光坚定,与方七佛一起,在黑暗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
同一时间,方腊军已经打到宿州时,消息终于传到了开封皇宫里。
宋画宗当时正在和妃子例行公事,被突然传来的消息吓得萎靡不振,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看到内容时,整个人都是晕晕沉沉,如在梦中。
随后,便是老泪纵横:“怎会如此,怎至如此啊!”
十八年前,他从兄长手中接过这大宋江山时,明明府库丰足,势压西夏,南平交广,怎么才区区十八年,就已经被辽人铁蹄践踏,甚至连东南的匪军也快打到东京城了?
“童贯!他昨日还传信给朕,说已围困杭州城,东南匪乱平定在即,朕还重重嘉奖了他!”画宗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文质彬彬,气定神闲,他惊慌而惶恐的声音咆哮在雕梁之上,“如此欺君瞒报,朕要诛他九族!”
如果是平时,在西夏之事上,一点小的成败隐瞒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连这种大事都敢瞒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一想到当初被围困在大名府时,那连他都只能一日两顿的日子,画宗不寒而栗,再想到在辽手中,他每日刷马喂马的痛哭流涕……
画宗强自忍下了内心厌恶立刻亲笔连下了三道金牌文书,要求童贯立刻回师。
随后又将自己的一干亲信招来,要他们给出对策。
但还能有什么对策呢?
当然是固城坚守,奸臣们虽然狡猾了些,但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只要皇帝不拖后腿,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主动打开城门,守上一两个月,等江南大军回师,京城之围便立刻解了。
现在关键当然是要稳定人心。
但也有人反对,梁师成做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内宦,当然能看出皇帝的心思——官家如今已经不放心京城了,毕竟京城是已经被攻破过一次的地方,便出言反对,说京城四战之地,一旦被围,就很难有补给,希望皇帝去洛阳暂避。
也有很多人害怕万一,站在了皇帝这边。
于是,一连吵了两天,朝廷上都没什么定论,倒是新的军情传来,说是贼军势如破竹,今天又前进了两百里。
距离远时,大家还能侃侃而谈,但随着距离接近,贼军的威势,仿佛又唤醒了众人沉封已久、不愿想起了惨痛回忆。
当年他们也觉得能和辽人一战,可如今大军都已经快打到京城来了,他们手中那点禁军,是真的能一战吗?
说穿了,这里的主事人,皇帝,不想留守的心已经放在脸上了,但抛弃都城无疑会给他本就已经到底的政治威望雪上加霜,于是他准备找个太子监国,再逃亡。
可是,他的儿子已经没了,都被抓走了,就算他这一年多努力耕耘,还是只出生了一个小公主。
至于立宗室子为太子——那也不行,太子之位立起来很难,但废起来更是家国动荡,再说了,宗室剩下的孩子都是十岁小孩,也镇不下这一众大臣啊。
但就在画宗犹豫不定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大军已经打到亳州,只要再过两日,过了鹿邑,就要打到开封府了。
翻译成人话就是,跑吗?再不跑,就要来不及了。
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在新年将临之季,画宗委托张叔夜镇守京城,他则带着一万禁军和一干大臣,出西城门,一路奔向洛阳。
……
几乎同时,张荣到一从到达了不远处的陈州的一处郊区,便换上新的衣服,拿到勤王的各种文书,瞬间横跳到了大宋的阵营。
“走了兄弟们,咱们要去勤王了!”他拿着一支火枪大声吆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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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父子深情
洛阳离东京城并不远, 只有四百多里的距离,若是平日,只要坐着漕船, 顺着汴河口入黄河,再从黄河入洛水, 也就是三五天的路程。
但可惜的是, 这时间已经是腊月年节,天寒地冻,黄河和汴河都结冰了, 船运自然也不从谈起。
画宗西逃,按理来说, 应该是很顺畅的。但可惜的是,这次走得实在是太匆忙, 很多随行官员拖家带口,禁军又大多是本地士卒, 妻儿老小都在东京城里城外住着, 如此抛家弃子, 一时间, 士气极端低落。
加上已是寒冬腊月, 这个日子行军, 无论是画宗还是百官,都有些有抗不住。
如此一来, 前一日速度还不错, 全力前进, 顺着金水河一天就走了六十多里路, 到了一处叫白沙镇的地方暂时歇息。
但未想到只是一晚上, 天上便降起大雪, 积雪阻路,加之起了大风,这一夜里,便有百十名士卒冻伤。
如此,速度自然便上不去了。
但此时再退回去,又害怕正撞上那贼军,只能让有马的轻骑与车马,护着皇帝与百官,先去数十里外郑州城躲躲,在郑州城略做休整后,再去洛阳。
于是张荣等一千多人追到郑州时,就听说皇帝在这里大发雷霆,城中乱成一团,这些百官似乎都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张荣带着县令文书批复的勤王书册,带着恶意地前来报告禁军统领姚仲平,那方腊匪军听说陛下西行后,正带大军赶过来,如今已经到了五十里外中牟县。
他的文书都是真的,当然也经得起查,画宗等人虽然怀疑了一下真假,但也不敢耽误,这时再想跑,似乎有些晚了,便只能咬咬牙,借着郑州县城的那普通的低矮城墙,暂时抵御,同时要求后方的禁军速度前来守城。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传令兵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后方禁军的手中,张荣早就派人埋伏在路上,把传令兵拿下。
而后方的禁军本来就士气低落,皇帝又先走了,先前辽人攻城,大宋失了最后的两万多骏马,他们急行一日,腿脚早就冻得僵麻,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