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缺上位的机会,更不缺定力,尤其在陈行舟治下还算稳定的情况下,更愿意维持现状。
“等有机会,我会带常胜军,以大舟跨海,直接相助燕京的萧干等人,”郭药师轻声道,“只是,大宋君臣若只驻守大名府,怕是很难有机会啊。”
大名府是河北路的首府,城高粮足,想强攻是很难攻下的。
“他们不会一直待在大名府,”陈行舟撑着头,冷笑道,“他们总会选最差,最没余地的计划,若所行受阻,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解决,而是相互推诿,然后争论该逃跑还是等援。最后慌不择路,选择投降。”
郭药师困惑道:“你怎么那么清楚?”
陈行舟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水,淡淡道:“因为,他们没有心气。”
郭药师还是不理解。
“他们都守着自己的利益,不会从家国大局出发,更不会坚持自己的选择,”陈行舟神色冷漠,“在这一点上,他们甚至比辽国还差,因为能做决定的人,并不会做决定。”
那位他曾经效力的陛下,能作画写书,却独独不会做选择,辨好坏。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太致命了。
郭药师还想再说话,屋外就有士卒前来,说是都元帅求见。
都元帅就是耶律淳,这位老王爷都等不及通报,就一路忧愁地走了进来:“陈留守,宋国之事,想来你已经知晓了吧?”
陈行舟起身邀他入座,点头道:“我这里可以抽两万常胜军出马,征调一百艘巨舟出海,补充军粮,界河处的海港如今可修缮好了?”
辽东与燕京隔着渤海,若没有一个大的海港,就很麻烦。
耶律淳正色道:“在去岁收到宋国将到北上的消息时,南京府就已经征了上万民夫,在桑干河、沽河处修筑了两处海港,连中京道海阳、迁民二地的海港,也一起修缮,老夫亲自去看过,绝无差错。”
说到这,他站起身,对陈行舟深深一拜。
陈行舟挑眉道:“这是做何?”
耶律淳诚恳道:“老夫先前见你行事桀骜,梁王又对你言听计从,心生不喜,是以多有冒犯,如今患难之中,你明明可以做壁上观,却愿意冒险倾力相助,若不是你,老夫怕是真的支应不住。”
辽东的相助不止是人力钱粮上的相助,同时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表态,意味着要是朝廷在大宋大军前支持不住的话,那也可以有一条退路,契丹、奚人的贵族们的人心,便能稳住——投降女真人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从草原上崛起的汉子,都知道草原上的游戏规则,新的王不会让旧的王者有复起的机会。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陈行舟看他如此诚恳,也认真道:“时局艰难,你我皆是为了家国主君,何必说谢,倒是南京府路,如今只有一万将士,大宋二十万大军,怕是有些艰难。”
说到这事,耶律淳也是一脸忧虑,但还是捡着好话说:“如今执掌南京诸军者,乃是奚六部大王萧干,精于兵事,如今南京路、中京路之诸寇,都是由他平定,我军又有地利,想是能过此关。”
可无论如何看好萧干,那也是只有一万多的兵马,加上东路都统耶律余睹的部将,也只有两万余人,面对十余万的宋军,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说能胜。
陈行舟安慰道:“大宋河北诸路军备不足,萧都统是百战之将,必然有所打算,不必担心。”
双方随后又约定了出征的人数、补贴的粮草、领兵统帅的人选,耶律淳这才匆忙离去。
郭药师看着那老人有些佝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你我皆为家国主君啊——”
陈行舟睨他一眼:“难道哪里不对么,虽然不一定是同一个主君,行了,去吧,这次要是拿下那位官家,我记你首功,以后大炮也好,火枪也罢,统统给你管够。”
郭药师摇头:“你这便是看轻我了,这从龙之功,本就是我的,无须你来奖励。”
陈行舟不悦道:“什么你的我的,这八字还没一撇,说什么龙,那位如今还只是鲤鱼呢。”
郭药师笑道:“虽是鲤鱼,但手下可不缺蛟龙,我去了,你自己保重。”
……
遥远的东京,赵士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再看看外边的炎炎烈日,心想一定是孽徒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他坐在窗边,思考着还有哪里没有考虑到。
画宗去的前线,是大名府,渤海的河道过去,有五百多里。
这个机会可得抓住了,抓不住,就得等金人来送他们雪乡旅游,那大宋的花费可就是巨亏了。
朝中那位太子也是个麻烦人物,其水平之低劣,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其父。
接下来,就要见机行事了。
也不知道那位打金军唯唯诺诺,对宋军重拳出击的耶律大石,上台了没有。
第177章 正常水平
七月二十日, 画宗来到了大名府,天气炎热,不便出行, 于是七万禁军在此地休整,而童贯则率十五大军一路北上,来到辽国边境,向辽人张榜示众。
榜文洋洋洒洒一大堆, 简单说, 就是告诉这里人:幽燕之地本来是大宋的, 只是陷落在辽人手里二百年,我们是一家人啊!如今辽国动乱,我们大宋心痛你们生灵涂炭, 所以我奉大宋皇帝的旨意,来带兵前来救你们于水火之中,你们只要投降了, 那官还是官,地还是你们的地, 如果有人来投降我们给优待,就算是契丹人归顺,也和汉人一样的待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能免两年税赋, 你们还等什么呢?
同时,他还在榜文里反复声明, 我们不会杀你们一个人, 有谁违反的话, 告诉我,我军法处置!
大宋都统制(临时元帅)种师道面对这样的命令,气得牙齿都要咬碎,怒问童贯道:“行军打仗,哪有不杀人之理,如此军令,岂非自取灭亡?”
童贯冷冷道:“都统你老糊涂了?此令难道是我发的?这可是陛下旨意,你难道不愿遵守?”
一顶抗旨的帽子压下来,老将种师道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让手下准备大棍,弃了刀枪,以备事变。
而童贯其实也发现了不对,他如今也很慌,只是作为的统帅,最基本的不动声色还是能做到的。
他很快给大名府的皇帝去信,在信里,他有些焦急地告诉皇帝:他一路急行军,二十多天就到了高阳关,整顿军备时发现河北这里的将兵骄惰,都是没操练过的兵就罢了,人员也不够,军粮虽然有,但都是粗糠,且完全不够,兵器也非常缺,虽然从太原、大名府这些地方调集了,但守城和攻城的装备这里都没有啊!
他这时觉得有点不妙,先打个窝子,让皇帝做一点心理准备,但本身还是觉得宋军人数比辽军多那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败吧?
……
同一时间,辽国,南京府。
耶律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巨大的行军图,眉头紧皱。
在他面前的是南京仅有的大将萧干——前几日金人绕过辽阳,攻打渝关,另外一位能托付重任的大将耶律余睹前去守关,而临时提拔上来,接替他位置的,是一位仅仅三十岁的宗室,耶律大石。
这耶律大石两年前刚刚中了进士,当时还是皇族中的盛事——开科举一百多年了,契丹人里终于有人中进士了,可以这孩子生不逢时,才刚刚出任泰州刺史,泰州就让金人攻陷了,调去祥州,祥州又让金人攻陷了,辽阳那里的州府被陈行舟把持,只能调回南京府,但这一年来,他领着骑兵平定乱匪,立下不少功劳,俨然是少有的人才,耶律淳便作主,让他统领了南京仅剩的契丹骑兵七千人,萧干则领一万两千余奚族骑兵,这是南京道仅有的战力了。
“探子回报,童贯在河间府分军,十万大军分为东、西两路军,一路往白沟去,一路往范村前行。最后,会在雄州汇合,”耶律淳神色凝重,“东路军为种师道部,他是西军老将,身经百战,萧大王,东路军由你前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