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汇微微摇头,这一年来,他都在牢狱里度过,又哪有时间关注万里之外的国度。
赵士程于是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
辽天祚帝和画宗不愧是本时代的一对卧龙凤雏,基本上习惯都长成了一堆,如今辽国皇长子很得人心,但天祚帝一样中意自己的次子,疏远了贤惠的萧瑟瑟,而且宠幸奸臣萧奉先与其妹妹,并且对治下诸民横征暴敛,北方已草原叛乱十数年,才将将平定下来,但却让国中无数有贵族的私兵,看到了辽国的虚弱,有重演五代十国兵乱之势,诸地已有不稳之势。
“我准备让人送些礼物,讨要一个头下军州,做为港口,来做生意,但是吧,”赵士程遗憾道,“我毕竟是宗室,不能和那边牵连太多,你若愿意,可以去那里,本朝功高,无过于收回燕云十六州,你——懂我的意思么?”
一瞬间,对面的青年眸中闪起熊熊火焰。
懂!
陈正汇当然懂!
如果能在辽国内乱之时,趁其不稳,夺回十六州,那么,无论他有再大的罪,都能瞬间平返,且能名留青史。
或许这其中会很危险,或许可能性很小,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他已经是个死人,背负大罪,又牵连父亲,让家族蒙羞,不如舍得这一身血肉,去博一个未来!
能得到这种机会,几乎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可以让父亲洗刷怨气,让家族扬名,实现自己人生的的机会!
就算他死,也不能放过!
几乎是颤抖地坐起身,他虔诚地问道:“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赵士程微微一笑:“别急,我们可以慢慢聊。”
鱼已经上勾了。
将来的事情,还很多,时间,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改变对方的观念。
而在这之前,这一位,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
王洋应该会很高兴,有一位同志来给他分担任务。
当然,他也不会高兴的太久,毕竟,这一位,也是大有用处的。
第119章 同样的志向
在统一了利益之后, 这位小陈同学正式加入了赵虎头的团队,他原本的名字陈正汇不能用了,便改了个叫陈行舟的名字,意思是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用来勉励自己将来该怎么做。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 赵士程不怕他去举报或者有什么异心,所以也没有耽搁太多, 便开始给他补了一点课。
补的内容当然是去北方该如何打开局面。
陈行舟本身是非常聪明的人,胆气应变都不缺,意志也很坚定, 在牢狱里怎么审问也没有把别人拖下水, 只是限于这个时代, 他的眼界还不够高。
“我们去辽国,首先要分析辽国目前的情况。”赵士程又拿出了他那个许久都没用过的小黑板,在桌子上指点江山。
陈行舟知道这小孩要给他上课时,本来有些困惑,觉得有些荒谬,但在听了一会后, 他脸上的困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开始认真听课,低头记录。
“辽国建国两百年, 一直追求汉化,却没有完全汉化,耶律阿保机建国之时, 将其它部族征伐消灭, 但经过两百年的孕育, 新的、拥有强大的实力的部族又重新演化出来,并且,和大宋一样,他需要用大量钱财去养育这些权贵。”
“同样是找钱,我们大宋用的办法是开源,改革酒税、茶税、盐税等法子,而辽国却没有学会,他们用的办法是向契丹之外的其它部族,苛以重税,所以反叛此起彼伏,所以我们可以分清,如今辽国中的矛盾,第一是契丹与其它部族的民族矛盾,然后才是皇权与贵族之间的权力矛盾……”
“辽国能解决民族矛盾么?”赵士程问他。
陈行舟第一次听这种说法,觉得很是新奇,却很有道理,沉思数息后,答道:“不能,苛以重税可以供养国中权贵,若是不能供养国中权贵,怕是治下会不稳。”
“那么,辽国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赵士程反问他。
陈行舟苦思冥想,发现这简直是自相矛盾,只能摇头。
赵士程于是道:“矛盾很难消除,却可以转移,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掀起战事,从别国掠夺财富,安抚四方。”
陈行舟顿时神色大变:“若如此,我朝岂非危矣?”
“但是若打不下来,便有亡国之危,”赵士程安抚他一句,然后解释道,“所以,辽帝是没有魄力南下我朝,毕竟我军队庞大,那百万禁军,可不是辽国说的那种虚数。”
“好了,说完辽国最大的麻烦,那么我说就要说辽国如今最有权势的人物,萧奉先,他是三皇子的叔叔,也是辽帝最宠幸的臣子,”赵士程写下一个名字,面色略带沉重,“这个人,就是你要在辽国依靠的人,要向他显上钱财、奇珍,让他在皇帝面前为你说话,从而获得一个头下军堡,这种向奸臣谄媚的事情,你能做么?”
陈行舟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是要向蔡党献媚,自然做不到,但若是潜入敌国,寻间隙夺得江山,那么,向奸臣赔些笑脸,又有何难,那又不是违心之语。”
蔡党误国甚重,而这萧奉先却是辽国的蔡京,误辽国便是帮宋国,这点知识,他还是有的。
赵士程很满意他的觉悟,继续道:“你去北边怎么做,我不会管,但只有一条要求,若是有机会,要削弱女直人势力,辽国可以衰,但不能灭,你可明白?”
陈行舟有些不解:“若是辽国被灭,我朝必能扩大疆域,重复汉唐盛世,为何不能灭?”
赵士程无奈道:“若是神宗、哲宗一朝,女直灭辽而起,还能一争高下,可是行舟啊,你看如今大宋的枢密使是谁,朝堂上的人物,又是谁?”
陈行舟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大宋如今掌军的枢密使是童贯,而朝廷上掌权的是蔡京,甚至于皇位之上的,也是一位弄出了花石纲,让东南之地越见凋敝的官家。
赵士程又沉沉道:“自古王朝兴起,其势最盛,如今辽朝动荡,说不定,便北地蛮夷便又是兴盛之时,若女直真的灭了辽朝,一扫其中弊端,挥师南下,而这时我朝又无幽云之地……”
陈行舟顿时心中一冷,他也是尽读史书之辈,当然知道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兴起时,会给中原带来何等劫难,顺着小赵公子的思路想下去,一时竟然有些心中发凉,冷汗淋漓。
只能艰难地道:“这,灭一朝何难,这辽国便是将倾,也要些时日吧?”
赵士程浅浅一笑:“行舟啊,二十年后,你多大,我多大,你说,咱们看得到吗?”
陈行舟悚然一惊。
二十年后,他也才父亲的年纪,面前这个小孩子,又才多大?
他勉强镇定道:“这些都是猜测,小公子的意思,我已明白,您放心,若有机会,我必会在辽朝进些女直谗言,虚弱的大辽能帮着我朝镇守草原蛮夷,等他们真的维持不住江山,才是夺取幽云之时。”
他已经懂了,小公子在告诉他做事要看时机,而不是只盯着幽云,辽国会是他大展长才之地,虽然最初时,这些长才,都要靠小公子的钱财才能开展。
赵士程很满意,又给他讲了一些内容,比如辽国混乱,肯定要有一支私兵,这些兵可以暂时给郭药师指使,他是个粗人,你要多给他讲道理。
郭药师是辽东人,未受过皇恩,不懂大义,所以,你要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在一番教育后,赵士程便放人离开,让他消化一下,明天继续上课。
陈行舟如今居住在赵府的客房,赵士程许诺他的户籍籍贯落到密州后,就送他到新镇去,从那里出海。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就是了解辽朝的时间。
第二天,赵士程拿起当初给王洋的一些手稿,给他普及了一下生产资料、劳动者之间的关系,陈行舟没见过这样的知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问题越问越多,一整夜都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