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4)
“我听说你这姐姐原本也是官家女儿,虽然没有福分被万岁爷看上成为妃子,做了宫人,也不应当会做这些低贱之人的活计才是。”
婉襄循声望去,发觉说话的女子名为云英,是延禧宫安贵人身边侍奉的宫女。
安贵人是同婉襄同一批进宫的秀女,初入宫时很得皇帝宠爱。只可惜偏偏又赶上爱新觉罗·福惠夭折之事,被皇帝冷过一阵子,往后便再也没有得宠过了。
听说她自此以后便常在延禧宫中打鸡骂狗,延禧宫的主位裕嫔娘娘是个菩萨,平素也不理会这些事,她便闹的越发不像样,连带着身边的宫人也格外喜欢找旁人的茬。
婉襄无意同云英起争端,云英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眼见着婉襄的目光跟过来,她反而更起劲,“平日里看来木讷迟钝,怕不是找了宫里哪个太监帮忙,而后到万岁爷面前去邀功。”
桃叶是直肠子,梗着脖子就跟云英吵架,“邀功?你可知道为了你口中的所谓功劳,婉襄姐姐还在万岁爷面前承认了什么!”
婉襄很快抓住了她的手,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木讷迟钝的是刘婉襄,不是她柳婉襄。
“低贱之人?何谓低贱之人?宫中的主子们自然都是贵人,在我眼中倒也没有什么低贱不低贱。”
“你我都是奴婢,本分便是服侍好主子们,为主子们排忧解难。除此之外,我没有必要向你证明什么。”
婉襄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快到酉时,到她同那个灰袍小太监约定的时辰了。
她平时都不声不响,让外人以为她仍然沉浸在凤凰变麻雀的痛苦之中,今日却忽而呛了云英一句,让她下不来台。
云英便不依不饶起来,走到婉襄身旁,要夺她手里刚刚修整好的杯子。
“这是又修好了一个?官家女儿就是厉害,拿过来叫我也瞧一瞧。”
恰好那个灰袍小太监在门口探进了头来,不知她们在闹些什么,只当是在玩乐,唤了婉襄一声:“婉襄姑娘,前几日交给你的杯子修补好了不曾?”
这一声更如火上浇油,云英放下了要夺杯子的想法,大步朝着那灰袍小太监走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好啊,我才说你是不是同哪个宫的太监勾结起来糊弄万岁爷,这不就抓着人了?你是哪个宫的,跟我去安贵人面前回话!”
云英才拽着那小太监往外走了一步,便又惧怕地退了回来。
屋中人一时之间都好奇,探头向门口张望,才望了一眼,也立刻同云英一般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便听屋外人云淡风轻地道:“云英,你是叫云英吧?这是咱家新收的徒弟,怎么,可要送到延禧宫中,叫安贵人先指教一番?”
这声音是苏培盛,婉襄听过一次他的声音就不会忘。
婉襄回头向屋中其他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不必出来,而后自己连忙走出厢房,同苏培盛行礼问好,“苏公公。”
恰是日夜交接时分,苍青的天色中一瞬一瞬地刺入灰色,直至灰色渐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苏培盛不过略略同婉襄点了点头,仍旧训斥云英。
“安贵人久不蒙圣眷,如今连她身边的人也越发不成体统了,看来咱家也应当禀告裕嫔和皇后娘娘,令她们好好整肃整肃宫中人才是。”
这番话说的重,却没有一点婉襄说话的余地。她只是垂首站在一旁,静静听着雍正一朝最有权势的太监训斥宫人,训斥宫人身后的那位宫妃。
封建王朝,恃强凌弱,大抵如此。
云英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但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来安抚她此刻惶恐的心。
苏培盛忽视了她的求饶,将目光落在婉襄身上,“刘姑娘,杯子已经修补好了吧?”
婉襄上前一步,恭敬地将手中的杯子双手奉上,“片刻之前方才完工,希望没有让公公失望。”
出乎意料地,苏培盛却并没有将这个杯子接过来,而是望着婉襄慈和地笑了笑,“不忙,还有几件事要向刘姑娘请教,想请刘姑娘随咱家走一趟。”
婉襄心里惊疑了一下,很快镇定地答复,“熹妃娘娘这里正好无事,想来快去快回应当无妨。”
苏培盛没有理由要害她,今日邀请她的恐怕也不是苏培盛,而是这白瓷茶杯的主人。
作为雍正皇帝身边内侍的第一人,苏培盛在婉襄面前的那种傲慢是掩饰不住的。
他独自一人走在前头,婉襄和哪个灰袍小太监跟在身后。背着人的时候那小太监很活泼,偷偷觑了婉襄好几眼。
婉襄虽并不讨厌他们这样的人,但也不至于同他们共情,男人就算做了太监也能凌驾在女人之上,她刚刚才见识过。
那小太监见婉襄并不反感,便压低了声音同她搭话,“刘姐姐好,我叫小顺子,是我师傅新收的徒弟。”
婉襄只是低头笑了笑,并不敢当真同他搭什么话。
“待会儿……待会儿姐姐小心说话,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倒也不必太过紧张。”
这句话倒有些用处,对于将要见到的人,婉襄心里也有了些计较。她朝着小顺子笑了笑,也就算是报答他这一句提醒的情义了。
进了坤宁门,婉襄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往御花园里走。为故宫工作了三年,大部分的建筑婉襄其实都很熟悉。
有小顺子这一段插曲,他们很快便在东面的摛藻堂前停了下来。
苏培盛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转而让小顺子接过婉襄手中的白瓷茶盏,先一步走进堂中。
“贵人在此处相候,刘姑娘自己进去便是了。小顺子方才已经提醒姑娘,姑娘只回答应当回答的问题便好。”
这意思也就是,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
婉襄自然能够明白,走上台阶,推开了摛藻堂的门。
早已是月上中天时分,摛藻堂里掌了灯,却只照亮了以屏风相隔的半边房间。
另一面是窗户,有人在窗前的长榻上正襟危坐。月光倾泻而下,也同样地,只是照亮了他一半的身体。
婉襄向着屏风之后的那个人行了个寻常礼仪——她虽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高贵之人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意图,她自然也不能扫兴。
屏风之后的人朝着她点了点头,“坐。”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
婉襄却之不恭,绕到八仙桌之后的椅子上坐下,才注意到桌面上瘫放着一堆瓷片,这一次,似乎是龙泉窑的瓷器。
是还要她修理的意思么?
她抬头望向屏风之后的那个人,修复好的定窑白瓷茶盏此刻就在他手上。即便他低头端详,仍旧将他的背挺得很直,他是大清的脊梁。
“白雪梅花……是怎么想到的?”
“这其实只是锔瓷的常用技法,听说茶盏的主人喜欢梅花。”
婉襄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这是素面白瓷,若以普通锔钉修补未免不雅,因此便特意雕琢了花钉。”
其实这些花钉都是她自未来世界带过来的,现代社会生产力高,做这样几个钉子并不费力,售价也便宜。
若当真连锔钉都要自己做,以这个杯子的碎裂和它所需要的精细程度,就不是婉襄用三天时间能完成的工程了。
定窑白瓷,即便是在清朝,也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在把它上交之前,婉襄当然也扫描完了它的信息,可惜文物库里并没有能够找到与之相匹配的东西。
也就是说,到婉襄生活的那个年代,它已经永久的失传了。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地方,“除此之外,因为这杯子的碎片少了一块,恰在杯沿上。”
“因此不得不以生漆填补、打磨,加以作色,重新上釉,使之得以看起来与过往没有明显区别。”
生漆好找,作色和上釉所需的喷枪却麻烦,还是婉襄在夜深人静无人之时与科研组联系偷偷要来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