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94)
“水声泠泠瑟瑟,非丝非竹。无事之时欣赏也罢了,若是处理政事心烦之时,岂不相看两相厌?”
“那四哥平日……”
都是由她相陪的。
雍正一脸“知道就好”的神情,拉着婉襄的手,到窗边的一张方桌旁面对面坐下。
风扇房外部虽然也是大殿模样,但里侧却同一般的宫殿完全不同。
家具和装饰都很少,似这样的方桌也更像是民间所有。
像是路遇大雨而停下来的行人,在茶馆当中品茶赏雨,窗外是白茫茫一片湖水,悠闲自适。
“只是少了些荷花与荷叶。李自山说‘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倒觉得,听雨水落在亭亭如盖的荷叶上,听的是一种圆满。”
“野水苍茫,荷花十里,也就像是西湖了。”
雍正的神情很放松,亲自为婉襄点一盏茶,“圆明园中赏荷花之处也有,等下一次下雨,朕同你一起去听这圆满之声。”
“今日至此,其实还有一个人要令你见一见,待到雨停了,朕就让他过来。”
第164章 先祖
婉襄和雍正在热茶氤氲出来的水汽, 与漫天大雨落地时产生的朦朦水雾之中同彼此交谈。
大雨以一种包容的姿态落下,容纳着世间所有的声音,瑟瑟泠泠, 偶尔的交谈, 小女孩的笑声,蓦空鹊轻轻的呜咽……篆刻在这一刻的时间里。
这一天的大雨直接吞没了夕阳, 将近晚膳时分,风扇房中点了灯,但不似勤政亲贤殿与万字房那样明亮。
嘉祥也饿了,坐在儿童餐椅上, 拿着她专用的小勺子,嘴里说着些婉襄和雍正都听不懂的话, 催着快些开饭。
其他的菜色都不过寻常,只中间一道文火鸭子味道最好, “我记得这道菜是极费功夫的, 四哥难得令人做一回。”
文火鸭子, 鸭子处理干净,而后加入各种调料腌好。
整只鸭子放入瓷罐之中,再将瓷罐装入盛有一半清水的蒸汽锅中, 将锅盖紧紧盖住,不让蒸汽散失。
似这般蒸,要连蒸三日。
这样做出来的鸭肉极其酥烂, 便是用筷子夹, 也几乎要夹不住。
“倒不是为了你,嘉祥刚刚开始吃肉, 牙齿幼嫩, 还是给她吃些容易嚼烂的肉菜更好。”
说是这样说, 他们两人都只顾着自己吃,根本没人把这鸭肉夹给嘉祥。
此时的嘉祥还在同她小碗里的面条碎做斗争,吃得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婉襄起了坏心,哄着嘉祥吃鸭肉。
这小丫头什么都爱吃,只尝了一口,便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文火炖鸭,不断地发出声音指挥婉襄再给她夹一些。
婉襄见鱼已上钩,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吸引她的注意力。
又指着窗外,“嘉祥你看,外面的湖上有鸭子,看见了吗?”
嘉祥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见风停雨歇,她在湖边玩水之时见过的一群鸭子此时在岸上走,排着队进入湖中游泳。
那时候嘉祥害怕它们,此时距离这么远,当然也就不害怕了。
“可爱吗?”
“可爱!”
嘉祥大约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习惯性地重复大人说话的最后两个字。
“可爱吧?你刚刚吃的肉就是它们做的。”
嘉祥愣了愣,好像是在婉襄的手势之中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立刻咧着嘴大哭起来。
她这样子实在滑稽,婉襄忍不住捂着嘴笑,雍正皱着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夹起一小块肉,喂到了嘉祥嘴里。
她原先还专心在哭呢,嘴里忽而有了味道,嚼了嚼,大约觉得还是挺好吃的,慢慢地也就不哭了。
固执地不抬头看外面的鸭子,只望着雍正,不断地指着鸭肉,让他放到她碗里。
小孩子真是有趣。
雍正的谴责随之而至:“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当额娘的。”
婉襄仍然忍不住笑,大言不惭,“等她长大之后气我的日子还有呢,现在她又不会长记性。”
而晚膳最后上的也当然是长寿面,用鸡汤下的。
“朕实在是不会做这些事,若当真做了,恐怕反而要被你嘲笑,便请御厨代劳吧。”
雍正八年他生辰的时候,婉襄是为他做过长寿面的。
婉襄一边吃一边摇头,“投之以亲力亲为,报之以御厨代劳,啧啧。”
雍正居然向嘉祥告状,“你额娘欺负完你,又来欺负你皇阿玛了,嘉祥,你说应该怎么办?”
这时候的嘉祥已经吃饱了,小肚子圆鼓鼓,哪里有空为父母断这样的一段公案,扭动起身子来要从餐椅中下去,蓦空鹊也已经等它的小主人等了许久。
雍正将嘉祥从儿童餐椅之中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刚吃完饭,婉襄都不允许她乱跑,于是她就毫不在意地在风扇房的青砖地上爬了起来,又爬到了风扇面前去。
和蓦空鹊一人一犬,坐在风扇前面,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不断地拍着手。
蓦空鹊也不嫌弃吵闹,一直在她身边摇着尾巴。
婉襄和雍正也差不多用完了晚膳,宫人们将菜肴都撤了下去。
应该言归正传了,“四哥原本说雨停之后要让我见一个人的,雨早已停了,那么人呢?”
“朕已经着人去将他带来了,再略等一等吧。”
其实婉襄也并不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似乎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吸引力,她还是更想同雍正两个人安静地呆在这里。
又过了片刻,苏培盛终于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到了殿中。
这男人生得很白净,没有穿官服,只是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而已。戴着寻常小民会戴的帽子,在雍正和婉襄面前跪下行礼。
“小人柳记谦给万岁爷,刘贵人请安。”
果然只是个平民。
雍正找他来,是做什么?
“起来吧。”雍正放下茶盏,望向婉襄,“你猜一猜,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这婉襄如何能猜到?
柳记谦,与真正的婉襄倒是同姓。
而雍正很少召见平民,要么就是内务府的工匠……柳……该不会是……
“这位先生,莫不是锔补那套定窑茶杯的匠人?”
雍正更认真地望了婉襄一眼,“朕的刘贵人果然聪慧。那套瓷器正是他锔补的,朕以为你也深谙其道,或者会想同其他的匠人交流一番,因此着人将他带来。”
姓柳,又曾服务于清代皇帝……难道真是她的先祖?
“柳先生年纪轻轻,手艺便已经这样好,实在很难得。不知柳先生是从哪里习得的锔瓷技艺?”
柳记谦很有礼貌,也不像寻常百姓第一次面圣一般紧张,先向婉襄道了谢。”
“多谢贵人夸奖,小人实在愧不敢当。小人祖上便以锔瓷为业,此为家族谋生之道,不敢谓精通,只不辱没先祖技艺而已。”
果然!
“不知柳先生祖籍何处,如今在哪里安居?”
他照样从容回答,“祖籍即在京师,如今蒙万岁爷厚爱,居住在东便门外,大通桥附近。”
婉襄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某一代先祖了。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悲伤起来,看着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真正地生活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之中沉浮。
这悲伤之中,似乎又夹杂着欢喜,他们都曾经来过,每一个人都从来不孤单。
她不能在雍正面前失态,“柳先生是怎么想出,为这些杯子做荷花形花钉的呢?”
柳记谦便道:“稼轩先生有词曰:‘红粉靓梳妆,翠盖低风雨。占断人间六月凉,期月鸳鸯浦。’您的生辰在六月,万岁爷也说您喜欢荷花,因此……”
这是辛弃疾的《卜算子》,其实并不算太过为人熟知。
婉襄追问他:“柳先生读书识字么?”
“有时给贵人们修补文玩瓷器,器具之上有字迹,需要拼接或是补色,若是认字的话,会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