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95)
老苏大夫答应下来。
施晚意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问道:“我听说瀛洲今年风调雨顺?”
“托刺史大人的福。”老苏大夫抚着胡须,满面春风地说,“去年熬过去,今年老夫熟识的乡邻田地大多涨势颇好,若是顺利,应是能丰收。”
言在意外,施晚意笑而不语。
雅间门再次敲响,守在外头的护卫禀报道:“娘子,上菜了。”
宋婆子代施晚意应了一声。
门打开,酒楼的女侍端着菜鱼贯而入,安静恭敬地放下菜后,便又鱼贯而出。
施晚意随意一瞥,门合拢之前,似乎瞧见屏风上一闪而过的一道身影极为熟悉。
但她没有多留意,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与苏家父子说话。
门外,姜屿一身金吾卫军服,目不斜视地走过此雅间。
他不认识雅间门口的两个护卫,两个护卫也从没见过姜屿,互不相识,径直错过。
门内,父子俩都没注意,不知什么,那些爽朗的声音都不见了。
饭后,施晚意不急着回去,便邀请苏家父子去喝茶。
她没选在西市内,而是选在那家能看到金吾卫校场的茶馆里。
客随主便,老苏大夫父子皆没有意见。
一行人离开酒楼,施晚意踏进马车时,楼上的姜屿随意低头,恰好马车窗上晃动的裙摆和提着襦裙的手。
那只手极像施晚意的。
姜屿不禁多看了一眼,只是马车启动驶离,他都没看见车上的人脸。
他又几日未见到施晚意,一想到人情绪便有些飘散,干脆起身,“回金吾卫吧。”
西市离金吾卫不远,施晚意一行到茶馆,上次坐得那间雅间有客人,他们便进了相邻的一间雅间。
施晚意喜欢坐在窗边,便径直走过去,顺着窗口便望出去。
校场上人不比月底多,不过依然极火热。
尤其围成一圈儿的一群金吾卫,喧闹不已。
施晚意定睛一看,那中间三人摔跤,一对二,其中一个壮汉肩头背后道道细长的抓痕,被两人针对。
周围金吾卫还在起哄——
“揍他!”
“别放过他!”
“你们俩行不行?”
“换人!”
二打一,这些金吾卫还这么起劲儿,施晚意不禁兴起。
摔跤的三人纠缠在一起,壮汉两只手臂受制,抡起手臂欲甩脱另外两人。
转动间,壮汉转身露出脸……
好家伙,牛三金。
满脸的春风得意。
他身上的抓痕,不言而喻。
施晚意也在欲求不满的那一列,心中暗暗为牛三金的对手们鼓劲儿。
该!二打一也太保守了,三打一,群殴他都不为过。
不能教他这么得意!
宋婆子代她招呼苏家父子。
老苏大夫不敢受宋婆子倒得茶,殷勤地接茶壶。
宋婆子抬眼一瞟。
老苏大夫霎时不敢妄动,讪笑着拿起茶杯,送到茶壶底下,“您请,您请……”
他这般,当儿子的苏木哪能安稳坐着,起身双手端着茶杯,送到宋婆子跟前。
宋婆子对苏木,面无表情的脸上缓和许多,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老苏大夫被差别对待,也不敢有任何意见,望向窗外随口道:“这便是金吾卫吗?我见过姜大人和几位金吾卫,不知能不能瞧见熟人……”
“爹在瀛洲怎会见过金吾卫?”苏木怀疑他口出大话。
老苏大夫与施晚意和宋婆子对上眼神,又转到校场上,凝神一看,指着远处声调上扬道:“瞧,那便是金吾卫那位年轻的将军。”
施晚意漫不经心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望出去,一眼便震惊地瞳孔放大。
金吾卫将军?!
姜家二郎……姜屿?!
校场上的人似是察觉到视线,侧头。
施晚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倏地侧趴在扶手上,一瞬间硌得肋骨生疼,她也顾不上,没骨头似的滑落下椅子,缩在窗下。
“娘子?”
“夫人?”
宋婆子三人皆惊疑地看着她。
施晚意飞快地摆手,气声急道:“别看我。”
宋婆子三人立马抬头。
他们的座位,施晚意和老苏大夫相对坐在窗边,外围是宋婆子和苏木。
此时施晚意一躲,窗口就剩下老苏大夫一人正迎上姜屿的目光。
老苏大夫控制着不用余光去看施晚意的动作,冲姜屿恭敬地拱手一礼。
校场上,姜屿瞧见老苏大夫有几分意外,却也微微颔首,以作回礼。
而他极敏锐,从老苏大夫的神色便察觉到,他对面应是还有什么人。
姜屿并不在意,平静地收回视线。
这期间,施晚意半蹲着身,缓缓推着椅子,小步小步地挪脚。
明知道校场离茶馆有段距离,可她紧张地半点儿不敢发出声音,椅子划地板的声音稍微大些,她的心都跟着一紧。
两三尺的距离,施晚意挪得腿越来越软,全靠椅子支撑才不至于没出息地软倒下去。
直到离开窗下很远,她回头确认了一眼。
肯定看不见。
施晚意才扶着椅子站起身,手撑着扶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宋婆子递过来一方帕子,担忧地出声:“娘子?”
施晚意接过帕子,这才发现她竟然起了一身薄汗。
转头一扫,不止宋婆子,苏家父子的眼里也都带着担忧和疑惑。
形象全无。
施晚意自欺欺人,面上无事发生一般,故作淡定地笑了笑,“呵、呵呵……”
宋婆子三人:“……”
看起来更有问题了。
施晚意放弃掩饰,收起笑,一脸木然。
那身形,那脸……
怎么会是姜家二郎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会比较晚
第61章
施晚意兴致全无,决定早早散场。
苏家父子无有不从。
临分开前,施晚意止了上马车的脚步,提醒老苏大夫:“若是有人问起,莫说今日见了我。”
老苏大夫虽是不解,仍然满口答应下来。
施晚意和宋婆子上了马车。
马车驶远后,宋婆子问:“娘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何止是不妥。
施晚意瘫靠在马车厢上,无力道:“回去说。”
而回府的一段路,施晚意无心想丝毫,脑子空空。
直到两人回到东院,施晚意路过外院,忽然想到什么,急匆匆地钻进小佛堂。
宋婆子跟着她进去,一见她搬凳子,忙制止道:“娘子,莫动,您要什么,叫婢女来。”
施晚意便停下来,让婢女取画。
婢女搬起凳子到画下,踩上去,摘下画。
施晚意拿到画,匆匆回到她自个儿的屋子,铺平在桌案上,仔细盯着画上那八个字,指着第三个“日”字问:“嬷嬷,您看这个字,是不是日?”
宋婆子点头,“很明显。”
无论什么字体,“日”字的形状总是大差不差。
施晚意面无表情地扫视其他字,先入为主之后,她发现,原来觉得很潦草的字,竟然有些认识了。
“这个呢?”施晚意指着第六个字,“您看这个像不像来?”
宋婆子仔细看,迟疑地点头,“像吧?”
施晚意沉默半晌,抬头问婢女:“陆一钊在不在外院,若是在,叫他过来一趟。”
婢女应声出去。
宋婆子越发迷惑,“到底怎么了?”
施晚意勉强地笑,“我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傻。”
宋婆子更糊涂了,“您怎么会傻?”
怎么不会?她很有可能傻到家了。
施晚意不想再说话,死盯着那几个字,视线如果真的有热度,那一片都能烧出窟窿来。
须臾,陆一钊跟着婢女走进来,行礼。
施晚意招呼道:“甭行那些虚礼,你过来。”
陆一钊眼露疑惑,走近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