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3)
现在陆仁没了,棒子就只是棒子,可是……能怎么样?还能打死她吗?
施晚意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甚至走起神来。
大雪天,应该来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暖身……嗯……干脆教膳房做个羊肉锅子,羊肉片成薄片,筷子夹着一片,在乳白的汤里涮几下就拿出来,最嫩。
再开一壶陆仁在时用来宴客的酒,得亏是现在的身份,不受朝廷榷酒的影响,若是生在贫苦百姓家,她连口酒都喝不到……
她微微垂着头,看不太清楚神色,但只瞧见她眼睫颤动,老戚氏和戚春竹便觉得这下马威初见成效。
偏偏施晚意想得口中生津,身体响应,忽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响。
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场合里,格外明显。
老戚氏向来自诩“书香门第”、“规矩好”,方才那点子轻易拿捏儿媳妇的得意瞬间被怒火取代,“施氏!”
施晚意:“……”
她真的没想到身体如此的不争气,头一天就破功,才头一天啊!
但是她的钢铁意志不能这么屈服,于是便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叫道:“母、母亲……”
她身后,祝婉君面色有些苍白,似乎还晃了晃。
老戚氏注意到,担心她那肚子在正房出了什么问题,传出去不像话,便咬牙切齿道:“坐吧。”
原身就是个单纯不世故的,施晚意更没眼力见儿,迈开步子便坐到戚春竹上首的椅子上。
祝婉君则是被丫鬟扶着,坐在了戚春竹对面。
戚春竹对二嫂根本不在意,做作地抚着肚子,侧头歉道:“大嫂,我这有孕才三月,胎还未稳,没能亲自迎大嫂,还望大嫂见谅。”
“都是一家人,我自是不会介意。”
戚春竹似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答案,笑,“我就知道大嫂宽厚。”
施晚意点头,看着她的腹部,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时间过得真快,三个月前,你大哥都离开咱们两个月了……”
人遭遇悲伤之事,时不时就会受到触动,瞬间被伤感笼罩,是人之常情。
施晚意眼尾微微下垂,瞧着就像是真的在伤心。
但戚春竹的手却是僵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同辈儿不必丽嘉严格服丧,可亲兄长离世刚两月,三郎又是才扶灵回来,还有心情行鱼水之欢,怎么回复都有些苍白。
祝婉君不适缓和许多,忽然庆幸,她这腹中孩子是在大伯去前有的,否则定要难堪。
老戚氏瞪了戚春竹一眼,刻意转开话,对施晚意不冷不热地道:“这半年苦了你了,伤可养好了?作甚干那样的傻事。”
“母亲说的是。”施晚意点头就点头,还回了一句,“我这死一遭才想开,还是母亲苦,我虽然没了夫君,可您没了儿子啊。”
她话音一落,老戚氏袖中的手死死抠进了肉里。
戚春竹和祝婉君两个妯娌,头一次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就没见过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堂屋内静的过分,施晚意左右看了看,像是才反应过来她说得不妥似的,找补道:“瞧我这没脑子的,一罩面就惹得母亲想起伤心事,您千万别跟儿媳一般见识。”
她稍停了停,劝慰道:“夫君泉下有知,一定保佑您长命百岁,您千万节哀,儿媳还想替夫君尽孝,早晚侍奉您呢。”
老戚氏的脸阴沉的都快滴出墨来,是否受到宽慰,有眼睛的都看得着。
因为怒火冲头,一时间都忘记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
这时,外头传来一串儿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拍开帘笼就撞进来,径直奔向老戚氏。
“祖母!我不要上学了!”
她哭喊着,整个人都扑向老戚氏,砸的老戚氏险些没撅过去。
而紧随其后进来的一串儿,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四五岁,个个比她规矩多了。
施晚意眼神从老戚氏怀里的孩子身上转开,打量着他们,视线定在一个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儿身上,比照着记忆里的模样,猜测是否是原身女儿陆姝。
原身离开前,陆姝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几年过去,应该就长成她这样的美人坯子。
那女孩儿面对施晚意似乎颇为拘谨,害羞地看一眼,脸颊上粉莹莹的可爱。
施晚意嘴角上扬。
那头,老戚氏缓过来,轻斥道:“像什么样子?还不拜见你娘?”
大大小小一起向老戚氏行礼,除了最大那个叫“母亲”,其他都叫“祖母”。
随后,他们又一道转向施晚意。
施晚意眼神还注意着她方才看的小女孩儿,就听小女孩儿软软地叫她“伯娘”。
而老戚氏身边的那个,不满地看一眼施晚意,不情不愿、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娘!”
施晚意倏地转过来,紧盯着她丝毫看不出原身影子的脸,“……?!”
第3章
施晚意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嘴贱有代价,她希望遭报应的是别人。
原身留存的家书,每一封都有陆姝的存在,但是丝毫没有提及她的身材和性格,都是些细微的小事,仿佛能教人参与进她的成长,即便相隔甚远,亲情的纽带也断不了。
事实上,不止原身会幻想女儿的模样,在心里仔细描摹,施晚意也幻想过。
毕竟一个娇娇软软的可爱女儿,是多少人的梦想。
而此时此刻看见一个跟她们的幻想大相径庭的女儿,谈不上失望,只是不禁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喜不报忧吗?
但施晚意到底是成年人,一瞬间便调整好情绪,对陆姝一笑,释放善意。
陆姝只知道,陌生的母亲先前一直看堂姐陆妧,她肯定更喜欢陆妧。
所以根本不领情,重重地“哼”了一声,骄纵地撇开头。
戚春竹看着这一幕,心里又舒坦了点儿。
老戚氏则是煞有介事地训斥陆姝:“不得无礼!好好跟你娘亲近!”
她一说,陆姝逆反更甚,“我不要!”
喊完,还梗着脖子,不服气地瞪向施晚意。
施晚意没生气,只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下巴和脖子那儿,原来真的有人抬头时,双下巴还是肉嘟嘟的。
老戚氏作出无奈宠溺之态,招招手叫陆姝回来,亲昵地搂着她,对施晚意道:“我心疼姝姐儿父母皆不在身边,难免宠惯了些,你也莫要伤怀,多处些时日,母女便亲近了。”
施晚意看了一眼正眼都不给她的陆姝,知晓老戚氏是以为拿住了她的软肋。
若是原身见着这一幕,恐怕真的要伤心。她不一样,她对原身是偏心,对原身女儿也免不了爱屋及乌,但说是软肋,可算不上。
不过来日方长,是得留些余地,不必争这一时之锋。
施晚意便顺了老戚氏的意,垂眸似是低落道:“只要姝姐儿身体康健,儿媳便知足了。”
陆姝埋进祖母怀铱誮里,不理。
老戚氏轻轻拍抚陆姝软乎乎的背,露出一抹尽在掌握之中的浅笑,看向堂中的孩子们,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小郎,道:“出去几年,这些孩子,你都还认得吧?”
陆姝这么大的意外,也就仅此一个,拎出她来,其他人,施晚意就是不认得,也猜得出。
但老戚氏就像是故意一般,点女儿陆芮,“莫只顾着行礼,重新帮你大嫂认识一下咱家这些孩子。”
陆芮十四岁,模样娇俏,和陆家四郎陆值是龙凤胎,又是这一辈儿最小的,极受家中宠爱,衣服料子、款式乃至于身上的钗钏,全都是最好的。
她也理所当然的骄傲,介绍起小辈儿们,极为随意,随手一指——
“大嫂,这是陆妧、陆一呈、陆一珏。”
二房七岁的长女、六岁的长子和四岁的次子,性子都不张扬,甚至与他们母亲一般,带着些谨小慎微,又齐齐向施晚意一礼,才退至祝婉君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