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23)
老戚氏便冷声道:“给我梳妆。”
堂屋里,施晚意当自己院子一样自在,叫人给她端茶端点心,半分等人的焦躁都没有。
一碟就几块儿精致的点心,施晚意一口一个吃完,又喝了口茶水漱掉残留的甜味儿,对庞嬷嬷道:“庞嬷嬷,点心太甜了。”
她吃着别人院子里的点心,还嫌点心甜,明晃晃地招人烦。
庞嬷嬷:“……”
“你还管到我院里来了?”
老戚氏冷漠严厉的声音响起。
施晚意望过去,起身一礼,眉眼含笑,“瞧您说的,我是担心您吃多了糖对身体不好。”
老戚氏被戚春竹扶着手坐下,半点儿好脸色也不留了,“有你这样的儿媳,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好,可说不准。”
这话就颇为严重了。
戚春竹眼露讥笑,乐见施晚意吃挂落。
施晚意不生气,谁生气谁难受,她不止笑,还笑得欢,“有我肯定是您的福气。”
老戚氏和戚春竹:“……”
就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跟她阴阳怪气显然没用,老戚氏忽地拍桌,质问:“你是怎么管家的!”
施晚意一双眼眸清澈见底,疑惑:“就……如常啊。”
老戚氏指向婢女怀里抱着的布,质问:“那你发下去的月例是怎么回事儿?那样的布,也拿的出手?这都年根儿底下了,各家宴席颇多,你想让府里教人笑话吗?”
施晚意心平气和地解释:“这是织坊出的第一批布,以比市面上便宜一分的价格供给府里,您和父亲用上品,我们这些晚辈用中品,省下的钱正好给各人做几件好衣。”
戚春竹不满地嘟囔,“你先前收走我们的旧衣时,也是如此说,你当我还会信你?”
“府里有规矩,往常是什么标准,便是什么标准,不能随意更改,年节前更得好些。”老戚氏拿起婆婆的款,“不过我也知道,你年轻,管家的经验不足,既然老爷让我督导,庞嬷嬷——”
庞嬷嬷上前一步,“老奴在。”
老戚氏命令道:“从今日起,你便去大夫人身边,时时提点着她。施氏,你没意见吧?”
施晚意柳眉轻轻挑了一下,又恢复如初。
她把不属于她陪嫁的人都赶出了东院,这老太太又找由头塞进一个。
呵~
“我自然没有意见。”
施晚意仿佛想不到她们会找麻烦,撩起袖子,极认真地打量,欣喜地说:“我原还想给府里省几个银钱,未想母亲如此疼爱,回头我也做几件好衣裳,年后回娘家拜年,也教我爹娘瞧瞧我在陆家过得好。”
老戚氏只冷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时,戚春竹想到一事,忽然兴奋,急燎燎地戳穿:“大嫂既是说织坊供给府里,为何又从账上拿钱?”
施晚意软软地、慢吞吞地说:“我说话不可信嘛~”
戚春竹一噎,气得捏拳,正好摸到肚子,便晃了晃,冲老戚氏“哎呦~哎呦~”喊起疼。
“怎么了?”老戚氏紧张地急忙去扶她,狠厉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施晚意,“施氏!你干得好事!就非得闹得陆家不得安宁吗?”
虽然施晚意是这么打算的,可也不想莫名背上个害弟妹动胎气的罪名,便微一侧头吩咐身后婢女:“还不快去我院里叫大夫过来。”
婢女立马躬身应“是”,赶紧去请人。
而后,施晚意关心道:“三弟妹别怕,我为了方便养病,从瀛洲带回来个大夫,别看年轻,医术极好。”
戚春竹一僵,呼痛的声音都轻了一瞬,巴巴地看姑姑。
老戚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着痕迹地瞪她一眼,但也得为她收拾残局。
握着戚春竹手腕的手向上一托,待她借力站好,便对施晚意道:“她就是一惊一乍,无事了,不用请大夫。”
施晚意装模作样地打量戚春竹,似是确定她确实没大事了,才嗔道:“瞧瞧你,不就是几件新衣服吗?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会缺了你的,放心,今日便送过来了。”
戚春竹暗自咬牙,垂着头白她,就又听到施晚意说:“不过大夫还是要看得。”
霎时,戚春竹急急地望向老戚氏,万一查出她没事儿装病,还哪有脸了!
施晚意保持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新的一天,依旧从讲礼貌开始。
第18章 (捉虫)
戚春竹装肚子疼在先,施晚意这个长嫂关心她是应当应分。
她的婢女亦是随了她,极有眼力见儿,脚底生风,着急忙慌地回去请了大夫,戚春竹正骑虎难下,她拉着人已经冲到正院。
外头一禀报,戚春竹露出紧张色,老戚氏却是见都不见,直接对施晚意冷淡道:“府里有常用的大夫,稍后自会派人去请,你回吧。”
施晚意见好就收,且她也坐累了,便施施而起,向老戚氏告辞。
她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戚春竹一眼。
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单纯故意的。
戚春竹受了影响,咬嘴唇巴巴地看着老戚氏。
老戚氏冲庞嬷嬷一摆手,待她跟上施晚意出去了,才没好气地白一眼戚春竹,“慌急什么!敢做还不敢当吗?往后要么别做,要么就装到底,别教人一眼就瞧出来。有我在,你不承认,她能奈你何?”
戚春竹低头,“我、我这不是怕大夫看出来吗……”
老戚氏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倒是提前给我使个眼色,怎么就先露怯?”
戚春竹理亏,讨好地笑。
老戚氏转向方才施晚意做的位置,眼微眯,“我是婆婆,礼法上永远高她一筹。”
游廊下,庞嬷嬷束着手跟在施晚意身后,肃然而刻板地问:“大夫人,给各家的节礼可有准备好?今年春节祭祀,要为大郎君设供,老夫人交代,不可轻忽。”
施晚意当她说话是耳旁风,悠悠地走,仪态分明不出格,可愣是透出股晃荡的感觉。
庞嬷嬷这时道:“另有一事,您如今新寡带丧,平常倒也无妨,可年节时候回娘家,多少有些不吉利。”
施晚意倏地停在月洞门前。
庞嬷嬷也驻足,一丝不苟道:“老奴也是遵从老夫人的意思,事事为大夫人着想,以免您有思虑不周之处。”
陆侍郎说“督导”,她们就拿着鸡毛当令箭。
还嫌她晦气了……
拨云见日,晨光照进月洞门,洒在施晚意的脸上。
施晚意眯上眼,刚要冒头的怒气瞬间消了,她对陆家来说,是挺晦气。
“还有,大夫人容老奴多一句嘴。”
施晚意神情舒缓,“嬷嬷不就是来多嘴的?”
庞嬷嬷一滞,仍然尽职尽责地按照老戚氏的吩咐“多嘴”:“大夫人,您到底是孀居,府里住着个如此年轻的大夫,恐怕不妥。”
说着便看向坠在后头大夫苏木,先前府里都不知道东院住着这么个人。
苏木今年刚加冠,模样不算出众,可胜在清秀干净,而且一心钻研医术,人有些呆,发现众人的视线,慢吞吞抬头回视,满眼茫然。
施晚意不禁一笑,“小苏大夫,烦你白走一趟。”
苏木听施晚意如此说,忙摆手道:“父亲交代我一定要听夫人的话,夫人不必客气。”
听话什么的……
施晚意不正经的脑子自然憋不出什么好东西,笑眯眯道:“小苏大夫,我给你在京城开一家医馆吧?”
她不止将人带进府里,还要给他花钱,谁能奈她何?
庞嬷嬷大惊,仔仔细细打量着两人的神色。
而苏木一脸的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夫人心善,带我进京游学已是恩惠,不能再麻烦夫人。”
“怎会是麻烦?”
这种一掷千金让年轻俊秀的小郎君吃软饭的感觉,怎么是麻烦呢?
施晚意表面正人君子,心里爽着呢。
“就按照我说的办。”施晚意根本不避讳庞嬷嬷,大大方方地说,“让小苏大夫蜗居在倒座房本就有违待客之道,况且以小苏大夫的医术,这医馆定不会亏,到时我请两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来医馆坐堂,小苏大夫能与人交流医术、精进医术,我也能得个好大夫,是我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