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141)
施晚意被劫持,未尝不是个信号——风雨欲来,今夜不容有失。
姜屿调众多姜家护卫出城,表面上不引人注意,实际有心人轻而易举能看见。
及至天色渐晚,平康坊北里左四宅中,施晚意在屋子里躺得僵麻,黑夜又让人犯困,琢磨着她也差不多该“醒”了,便不控制动作地做起身,“唔唔”地发出声音。
外头把守的人听到动静,互相交流了两句,施晚意没听清,但她知道,她醒过来的消息应该是传达出去了。
施晚意等着,手指在背后一下一下规律地轻点榻板,估摸着时间。
三刻钟左右,屋外才出现脚步声。
时间有点儿久,来人可能本来不在此处。
施晚意思量之时,门打开,一瞬间,她似乎听到女子的娇笑声、男子的浪荡声和更明显的乐声。
随后,她装作受惊,猛地站起身,看向门。
先进来的是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们一人举着一个灯笼,身姿曼妙妖娆,并不关注施晚意,径直点起烛火。
屋内亮起昏黄的光,婢女罩上灯罩,便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
施晚意看着后踏进来的中年男子,对上他阴鸷的眼神,“畏惧”地退后,不小心绊到长榻,跌坐在榻上。
魏元丰打量她几眼,不屑一笑,“姿色平平,姜屿也有眼拙的时候。”
姿色平平?
眼拙?
施晚意一股气直冲头,她姿色平平?竟然说她姿色平平?!
她明明红光满面、细皮嫩肉、丰盈饱满……说她姿色平平,无异于说她饭菜白吃了,好东西喂到狗肚子里!
一番神级理解,施晚意怒瞪魏元丰。
魏元丰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端着天潢贵胄的姿态,一抖袍裾,落座,命人暂时取下她口中的布。
施晚意口中得了自由,抖着声音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挟持我?”
魏元丰瞧不上她,自然不会回答她,只冷睨着她,冷冷地问:“是你取走了军饷?”
施晚意咬唇,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元丰冷嗤,“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动的,既然你和姜屿勾搭成奸,今夜过后,我便让你们做一对儿亡命鸳鸯。”
“你什么意思?”
施晚意慌乱,并非装的,她是真的心跳加速。
魏元丰眼中满是志在必得,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癫狂来。
门外,一个男人激动地声音响起,请道:“殿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魏元丰狂笑出声,起身,笑毕,下令:“带着她,我要亲自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他说完便大跨步踏出,步伐中看不出任何异常。
施晚意被两个人抓着手臂,跟在他身后,直直地盯着前方魏元丰的腰带下。
借着明明暗暗的灯笼光,她看见了想看的,眼神一闪,紧抿嘴唇,控制住不合时宜的笑意。
他们并没有出宅子,而是进了旁侧不起眼的柴房。
魏元丰的身影先消失在堆积的柴火,施晚意被人拖拽过去,才发现柴火后竟然是一个幽深的密道。
密道入口处,阴冷之气袭来。
施晚意却看着前方的身影,走神了。
密道有岔道口,向东的岔道通往东市,魏元丰先前便是从这条岔道来到关着施晚意的宅子。
那时,岔道中的温度便低于地面上,阴凉不已。
此时,魏元丰走在长长的密道之中,身体感到阴凉,甚至臀后有些凉飕飕的,走动间还有几分麻木。
然,魏元丰自诩前朝血脉,尊贵无比,不可能当着下属的面摸后头,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他的下属也不敢去看暴戾首领的下|身,没人注意。
唯有施晚意,完全没有被劫持的自觉,视线毫不矜持,连步子都轻快起来,就差哼一曲儿了。
礼尚往来,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
要是掰碎蜡丸,世人都知道这位“殿下”的复国大业中道崩殂,是因为小刀剌屁股,日后史书上,里子面子不就全没了。
连乱党都能照顾到,她这么善良包容有礼的娘子,世间少有。
第90章
启帝孝顺,早早便金口玉言,要大办太后寿诞。
同时,大邺建朝以来,一直在休养生息,启帝也想借此机会向四方展示,如今国号为邺的中原已经不是曾经千疮百孔的中原,而是苏醒的巨龙,吟啸之声虽低沉却带着凛然不可犯之势。
大邺以高规格之礼迎各国来使,京城中一片清平祥和,自上而下,从皇室到朝臣再到百姓,无一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也无一不骄傲大邺的蒸蒸日上。
百姓的面貌最能体现这个国家的实力和稳定。
尤其,他们十分有八卦的热情,从施晚意和姜屿定亲这件事儿在京城的热闹程度,便能瞧出一二。
而各国长相衣着习俗皆不同于中原的使臣们进京,带来各种巨大的话题,京城中所有的食肆酒馆茶楼全都热闹非凡。
又因为太后寿诞和中秋重叠,启帝口谕,取消宵禁三日,与民同乐,整个京城成了不折不扣的不夜城,似是繁华迷人眼。
京中各部门一方面要展现实力和底蕴,一方面要戒严,确保京中不生乱。
表面上,京城之中欣欣向荣又安定。
是以,在各国使臣的眼里,大邺迅速恢复,且日渐强盛。
且不说虎视眈眈的邻国并不乐见,前朝位高权重,如今却被钉上“乱党”之名的魏元丰,亦是满心愤恨,不愿也不能再拖下去,拼着鱼死网破的心孤注一掷。
于他来说,成败在此一搏。
八月十四,京城各坊早已张灯结彩,主街上红艳艳的灯笼挂满,只是看一眼便觉喜气。
白日里,街上人来人往,除了姜家的护卫状似低调地出京,金吾卫和京兆府衙差役
皆按照年初上元三日那般巡逻,没有任何不同。
待到天色渐渐昏暗,有人归家,有人走上街。
由于今日是正式庆典的前一日,没有诸多表演,也没有漫天烟花天灯祈福,街上人流疏散。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乱党藏匿其中。
入夜,人流中分出众多支流,无人察觉之下,渐渐靠近城北贵族聚居的坊。
他们早有准备,那些戒备不严的人家,直接可冲破,那些森严的府邸则并不强闯,而是点火制造骚乱,投出迷烟,更甚至还准备了弓箭手,攀上墙头房顶,力求一击必中。
方家——
方既清提前便告知施春浓和方老夫人,这几日都要在京兆府衙值守,并不在府中。
施春浓怀孕后便惫懒许多,但常年保持的习惯改不掉,以前早晚都要练武,如今不便舞刀弄枪太久,便改成散步。
方老夫人都会不错眼地跟着她,美其名曰“陪她”。
今日她们婆媳刚分开没多久,婢女为施春浓拆解下发髻,还未来得及脱掉衣衫,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走水了!”
“走水了!”
施春浓仿若一头瞌睡的狮子,霎时间从慵懒中清醒过来,锐利的眼望向忽然被火光照亮的窗子。
蛰伏的猛兽不会因为安宁彻底丢失警惕,敏锐的直觉曾经多次帮她免于劫难。
方既清离府前隐晦的暗示,府里更加严密的守卫,以及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的气息……一瞬间全都浮现在施春浓的脑中。
她甚至没有考虑,身体便先一步作出决定,冷声命令:“穿甲,拿刀来!”
原本平平无奇的婢女没有一丝慌张,应声而动,好像久经沙场的老兵,有的迅速拿起一支木簪为施春浓挽发,有的取出护甲,有条不紊地替她穿戴上身,着重护住腰腹。
着火的是前院的柴房,火势迅速蔓延,火光几乎照亮黑夜。
婢女拉开房门,施春浓走到院门前,只向远处的房顶望了一眼,便取过婢女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张弓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