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魔尊饲养指南(48)
少年的眼瞳澈如星河,明亮,炽热,倒映着他的身影,这一眼,迴渊平稳的心脏竟乱了节拍。
知是我,方面露欣容。
悸动难明。
这类似的反应,迴渊只在与魔尊畅快酣战之时,也出现过几次。
他并不明了这种心情,更无暇顾及,皆抛至一旁,不再多管。
少年欢喜却未持续多久,便见他可怜兮兮眉头微蹙,面露哀愁。
似乎有些沮丧,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之上,缓声道:“徒儿无用,总让师尊……如此费心。”
迴渊不会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别人的自怜自艾。他自始至终也没觉得晋琅麻烦,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如何护好他,或是让他如何在这残酷修仙世道走下去。
伸出手,迴渊喂着他又吞了一颗小丹药,指尖已然凝上净水决。
先清去他衣上血浊,而后缓缓抚去面上宛如绽放的赤色花朵。
少年依恋他指上水意,毫无自觉地倾斜脑袋,贴入迴渊掌中。后者凝决并起的指极其自然地舒展为手掌,拖住少年的脸颊。
他蹭了蹭迴渊宽大掌心,才猛地回神,直做起身,耷拉脑袋,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儿。
轻声道:“晋琅给师尊添了许多麻烦,甘愿领罚。”
掌中热度一顷涣散,迴渊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不解道:“何来麻烦?”
晋琅低声喃喃:“晋琅私自离开沧澜宗,还……还总劳师尊三番四次前来相救。”
是这么说吧?晋琅记得凌越海冲分秘籍的茶言茶语大全上就是这么教的。
而迴渊也是耿直,他直接反问了一句:“何来私自?”把晋琅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晋琅才把话圆回来说。
“徒儿没有告知师尊,便与长老、师哥师姐们擅自离宗,师尊……不怪徒儿吗?”
“你既是跟长者同行,便算不上擅自与私自,何来责怪?”
啧,木头你某些方面有开明的离谱,叫他剧本要怎么走啊!
“况且……”嗯?迴渊这个万年陈冰难得说完一句又一句,晋琅来了精神,听他继续说:“你所历之劫,皆因为师而起,为师又有什么资格怪罪于你。”
隔着白纱,他看不清迴渊的脸,亦想象不到迴渊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晋琅只是盯着那层飘忽的纱微微发怔,嘴唇动了动,时过半晌,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徒儿……腿疼。”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相比这番温言,魔尊大人更习惯他拔出剑,怒不可遏地朝自己劈过来。
所以晋琅选择转移话题。
他发现迴渊对他的鱼尾巴尤其重视,只要晋琅喊一句腿疼,迴渊便总会依着他,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迴渊这人,与世隔绝久了,自然不在意他人眼光,更不在意世俗言论。
而这也是晋琅为数不多能跟迴渊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正如晋琅所料,迴渊环来一臂,将他纳入怀中。
他现在的身体太弱小了,对迴渊而言,就像是只娃娃。故而他只需要手掌托抱着晋琅大腿,便能让晋琅完全坐在他怀中。
看似冷心冷脸的天尊为人师,竟温柔得叫晋琅探不清其底线。
然而晋琅要的,并不是这番师徒温情,而是更深层次的,迴渊的心。
可欲速则不达,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迴渊已经习惯了与他有肢体接触,这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原本的晋琅都已经做好了一两百年才能稍见冰雪初融的打算。
迴渊一手持剑,一手抱徒,轻松自若。晋琅的重量对他而言顶多就算是跟小羽毛,还不及另一只手的沧澜剑重,但迴渊抱起来却是控制力道,以免伤了脆弱的人鱼。
他们前方融出了一条黑色长廊,大有请君入瓮之意。
迴渊天尊,无惧天地,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冥州万鬼城。
就算对方不做请君入瓮这一招,单凭方才晋琅浑身带血的凄惨模样,他也断不会轻轻放过。
复行数百米,忽见幽光。迴渊收紧手臂,低语一句:“抓紧。”
而后行出黑廊。
倒没有想象中的百鬼侵袭,迴渊环顾四下,身后是道高耸入云的砌石青墙,密密麻麻的墨色法纹绘满墙面。晋琅埋在迴渊肩头,露出的半只眼稍微眯了眯,心下一动。
炼祟引鬼纹,上古禁术之一。
此纹法邪妄无比,听闻需要以世间恶念为墨,活人为笔,每日不停地书绘符文,整整十年方可大成。炼祟引鬼纹可囚固世间所有厉鬼,且只对鬼灵有效,但由于其铸阵过程过于残忍,才会被视为禁术封印起来。
没想到会在万鬼城看见。
叶栖竹等人遇袭,晋琅曾有一瞬疑视巧合,但若是有炼祟引鬼纹的存在,没有法力的鬼众是绝对不会轻易靠近这附近的,就像现在,四周平静,不见人影。
这面石墙应当是万鬼城的第二道城门城墙,城门不见影,应当在别处,而他们带这个这个地方,便是绘有引鬼纹的城墙一角。
想来是凌越海那个家伙发觉此处无鬼靠近,觉得安全,在这儿发动阵法靠近晋琅。
后来因迴渊侵入,不敢打草惊蛇,便在他们出来之前匆匆逃了。
可这引鬼纹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若万鬼城早有此阵,那又是何人肆意进出万鬼城,告知百宗论剑弟子们即将到来的消息?
晋琅心中的疑虑越积越多,也愈发觉得有意思。
日子平淡,不是他来找事,就是事来找他,总该如此。
迴渊也认出来了。
他侧眸望,信息虽没有晋琅那么多,但对引鬼纹的看法却是一样。他不知百宗论剑的尖子班弟子遇袭,却凭着本能,觉察到了周遭有事发生。
忽的,远处传来几声打斗声。迴渊足尖一点,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兵戎交触之地。
“是牧平师兄。”晋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浑身是血的清秀男儿。
状况比较凄惨,污血沾身不说,锦袍也被撕破了一角。他应当鏖战许久,连握着剑的那只手都渗满了血。他强撑着一口气,提剑斩断一只厉鬼扑腾过来的尖爪。
迴渊见他身旁并没有长老相随,作为正义感十足的前辈,他自然会出手。
救人的过程很简单,迴渊甚至没有用剑就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眼前的麻烦。
而事实证明战损也分很多种,牧平这种显然就不符合晋琅的审美。
牧平真的很努力,在众鬼手中坚持了许久。他的前襟后背都被划拉出了巨大的抓痕,伤口裂缝还冒着森森鬼气,若不及时排出,鬼气侵入神识,容易产生走火入魔。
牧平和沧澜宗关系还算不错,自然也知道这位戴斗笠的尊者,尤其他还抱着金闪闪晋琅。
“前辈!”牧平捂着胸前呲呲向外冒的血伤口,一边咳一边说,“前辈,快去…救救栖竹他们!”
见他鬼气冲心,迴渊暂时封了他的心脉,示意他继续说。
后者深喘了几口气,“我等刚入二重城门便遭遇众鬼,队伍在乱战中冲散了。与我同行的麟羽长老为了护我……”
就算是金丹期,亦不过是为修仙界里的小毛头,平时在温室中养了太久,遇事儿还是难掩慌乱。
“不知栖竹他们有没有脱离险境。”牧平压下喉头的哽咽,说道,“前辈,请您救救他们吧!”
晋琅亦跟着说,“师…澜方前辈,您放心去寻栖竹师兄吧,晋琅同牧平师兄一块儿,绝不乱跑,等您回来。”
斗笠微微斜向晋琅,似乎透着白纱正与他对视着。
此去救人,不知多少凶险,迴渊担心晋琅受伤。而牧平需要个安静地方调息疗伤,也需要人照看,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晋琅留下,都是最好的安排。
但有诸多晋琅离了他就会受伤的前车之鉴,尊者竟难得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