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55)
——这当然不包括卷王与享受高位野心勃勃的嫔妃们。
比如今年新上任的皇贵妃,她虽然已经以贵妃身份代掌后宫三年,但第一次以皇贵妃的身份正儿八经地筹备过年事宜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今年太皇太后有恙,太后侍奉榻前,皇贵妃的职权便又扩大了许多,年下带领宫眷制作祭拜祖宗的糕点的事情也由皇贵妃主持。
这是年底下宫里一等一的大事,供奉祖宗容不得有疏漏,一早,宫妃们便齐聚景仁宫。
这是皇贵妃头一次主持此事,自然十分郑重准备,敏若到的不算很早,进去时已有五六位妃嫔在座了。甫一见她来,众人忙起身见礼,敏若点点头,径自在上首左下落座。
虽然是要紧事,但往糕点房里混的,敏若还是简单衣饰装扮,松花色绣时令花卉立领衬衣,风毛滚边的姜黄苏缎氅衣上绣的瓶花图纹,盘辫上略插戴两支绒花,点缀数条米珠串聚作流苏的银丝流苏钗,玉镯珍珠铛,不见金玉妆点,瞧着温吞文静,毫无攻击性。
她进来时注意到德嫔也在,青色旗衣金钿头,妆容精致,已有了主位嫔妃的气派在其中,但她今天来得这样早,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敏若四下里扫了一眼,除了德嫔,众嫔位中就只有宜嫔这个皇贵妃铁杆派在座。
宫女奉了茶来,敏若呷了一口,是煮的普洱,茶香醇厚,不算珍品,但也应是五六年上下的,足以说明佟皇贵妃对今日的看重了。
她上位皇贵妃之后,为免众人说她轻狂,也因大清建朝以来,前头只有一位皇贵妃,那位皇贵妃在宫里混得实在是诚惶诚恐小心谨慎,皇贵妃说着好听,虽落个副后之名,她行事却也不敢处处拿出威仪架子来。
譬如请安这事,先头两位皇后在时,身子好的时候嫔妃们都是要每日晨昏定省请安的。本来还应该每日向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只因本朝太皇太后好静,太后不爱与嫔妃们打交道,所以嫔妃只需每日向皇后请安。
如今宫中已有三年未有皇后了,佟皇贵妃初为皇贵妃,并非没有人向她进言望她拿出皇贵妃的威严来,一切效仿元后、先后在时之例,若求稳妥,略减一二分即可。
但皇贵妃天性谨慎,前头没有先例,她也就没敢贸然开先河。故而才有敏若仗着永寿宫里大部分都是自己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
今日是除了众妃贺皇贵妃得封后第一次早早齐聚景仁宫,皇贵妃对此看重也是有的。
落座未多久,六宫嫔妃先后到来,宜嫔坐了许久,等人来得差不多、皇贵妃尚在梳妆未曾到前头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贵妃今日穿得好生朴素,皇上特特赐给您的织锦云锦怎么未曾上身?可是不喜欢?”
这能怎么答?答不喜欢,颜色花色是自己选的、东西是康熙赐下的,说不喜欢既打自己的脸又打康熙的脸,还打在座摸不着的嫔妃的脸。
说喜欢,喜欢怎么不上身呢?若是觉着奢华不好,在座嫔妃可有的是打扮光鲜的,一句话打进去一票人。可谓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宜嫔这算是超水准的宫斗发挥了,估计也是憋了挺多天想出来的这一句,然后笑容明艳地望着敏若,似是挑衅一般。
可惜按照宫斗潜规则,言语间的宫斗至少应该是在地位或者资本相近的嫔妃间展开的。
宜嫔对敏若而言俨然不符合这条规则,敏若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做个翊坤宫主位,屈宜嫔的才了。”
这话甫一出口,众妃皆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敏若说的什么意思,刚走进来的阿娜日听了噗嗤一笑,看向宜嫔:“贵妃说您管得宽呢宜嫔姐姐。”
宜嫔闻此言登时脸憋得通红,眼睛睁得溜圆,不知是瞪敏若还是瞪阿娜日。
然而阿娜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自找个地方坐下了,端着茶碗优哉游哉的,好不轻松。
宜嫔憋了一口火气,告诉自己——这个得罪不起!再一转头看向敏若,敏若目光漠然地坐在那,似是出神,也没看她,好像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宜嫔一开始是被挤兑得气恼,这会又是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无力——宫里的女人多少都要点体面,大家面上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刀都藏在笑脸里,她哪里见过敏若这种当面说你管得宽的路数。
更让她生气的是一开始敏若说的她并没反应过来,在座的嫔妃们也多半都没反应过来,她还不算丢脸,只是茫然。
但被阿娜日这么一说出来,不只她知道,一下子满殿的人都知道敏若说她什么了,心里头茫然不复,脸上却挂不住了。
见她坐在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众妃心里头唏嘘,又忍不住伸颈侧目,悄悄打量敏若。
都说满洲贵女们上马下马脾气没有好的,但元后、先后到当今这位皇贵妃,还没叫她们见识过什么叫“脾气不好”,倒是这位自入宫来瞧着就和和气气的贵妃,脾气可真是了不得。
放平常妃嫔,方才宜嫔那话,少不得面上好声圆过去,多恼都是后头的事,这位竟然当场就顶了回去,还一副漫不经心丝毫没把宜嫔放在心上的样子。
难道如今的满洲高门大姓姑奶奶们已经不流行马鞭抽人,开始改走高端傲气路线了吗?
宜嫔对敏若出言不逊其实也是在场一部分人乐见的——敏若入宫来少与人打交道,一直表现得温吞平和,瞧不出深浅。宜嫔方才贸然开口,固然有人心里头吃惊,但无人开口阻拦,也确实是存着瞧热闹、看看敏若怎么回应的意思。
若是轻悄悄带过举重若轻没留任何话柄,说明这位是有本事的;若是正进了宜嫔的套,说明这位出身高门“素性聪颖”搞出过牛痘的贵妃也不过尔尔。
可任是她们心里头百般推测,也没想过敏若会如此直着来——倒也不算直着来,当面骂你但是你没听出来,算是直着来吗?
众妃一时也有些迷茫,这实在是宫里头没出现过的新路数。
几位年长资历老的嫔妃瞧瞧敏若从容不迫眉目平和地坐在那饮茶,神情平静得仿佛半点没将方才宜嫔的言语放在眼里的样子,心里头不由惊叹。
这好涵养、好心境,便是比之先后当年,也不差什么了,甚至还比先后当年处事更老练些。
至于这直来直去的路数,人看着可不是年轻气盛的样子,从从容容的……是不会绕弯子打太极,还是根本就不屑跟宜嫔绕弯子浪费时间呢?
惠嫔与荣嫔对视两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最终还是老好人惠嫔笑眯眯开口,“宜嫔素来是这爱管闲事又心直口快的性子,嘴里没个遮拦的,什么事情都好奇想问一问,先后在时也因此恼过她的,不过看着她年岁小娇惯她不爱计较罢了……如今你也是做额娘的人了,贵妃年岁可比你小,可再没人让着你了,还不跟贵妃赔礼。”
宜嫔憋憋屈屈的,是知道敏若不好惹,心里又有些不服气,但一个位份在这压着,又知道了敏若脾气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行事也并不似先后那般斯文,她就也不敢对敏若十分嚣张,呐呐道:“是我多嘴了。”
“有什么的,只是咱们间这样也就罢了,若在外命妇前言语上有些不成样子,就丢了皇家的脸面了。”敏若淡然道:“我心直口快,言语无状,宜嫔见谅。”
言罢,扭过头去将茶碗轻轻撂下,神情漠然,却是一副平和的嚣张。
单是脸上,就写着对宜嫔一个字都懒得说。
惠嫔按住自己微微抽搐的唇角,心内又是讶然又是了然的好笑:这位可真是,半点亏都不吃。才她替宜嫔辩解的两句,人家转手照样拿来用的,半点不过心。看宜嫔那心里头憋气还得咬牙认着的样子,不得不说,往日常因要脸面而在宜嫔那有些言语上不如意的她心里竟也有些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