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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517)

作者:青丘一梦 阅读记录

芽芽眉心微蹙,她多年历事,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埋头做研究,但也实打实掌过权,替瑞初镇过场子,身上威严也非常人能比,眉心一蹙,样子还是很吓人的。

不过在敏若跟前,她也不敢真做生气的模样,便只蹙着眉,颇为幽怨地望着敏若,嗔怪道:“生死之重岂可轻言?玛嬷您可不要吓我。”

“我以为你这些年读的那些道经典籍,便是教你清静自然,看透生死的。”敏若拍了拍芽芽的肩,温声道:“我如今享寿也有八十余,一生享尽晚辈福分,已非常人可及,又亲眼见山河变幻,看着你姑姑心愿得偿,心中也觉万般圆满。”

这是一句实话。

四十三年的谨慎算计步步惊心,换来如今的自在悠闲,于她而言也算圆满。

芽芽却听不进这些,她眼圈微微有些红,可怜巴巴地蹲到敏若身前,“那您就不想等着看弘杳家的孙儿吗?那可是您的重孙啊。”

敏若笑了,道:“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多不好了。弘杳家那小子不都已经娶亲了吗?”

她抬指点点芽芽的鼻尖,笑吟吟道:“玛嬷是要告诉你,不要为玛嬷担忧,也不要为玛嬷伤心。若真到那一日,玛嬷也只是过完了这一生的圆满,要带着这份圆满,回到自由的来处去了。”

芽芽原本含泪听着,听到最后,又不仅怔怔地为那句来处而茫然,敏若只轻轻地笑,最终芽芽只能将此归于她玛嬷的浪漫心性——毕竟如今看来,她玛嬷属实是他们全家三代中最有文人风雅情怀的了。

听闻她姑姑少年时也是点茶合香样样精通,昔年在江南联诗做赋也富一时才名,可惜如今万般公务缠身,再无风雅闲心了。

敏若不管芽芽心里正想着什么,她只是侧过头去,透过窗眺望远方,目光温和、眉目平静,比之早年要求自己做到的从容闲适,如今她是连浑身的气场都温和起来,再无半分昔年的戾气与时时刻刻需要算计的紧绷。

芽芽怔怔地望着她,觉得自己好似再看一幅画。

纵使迟暮,更是美人,眉目间的那种和煦静好,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她轻轻依偎在敏若怀里,低声道:“我不管那些,玛嬷您定是要再陪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好个不讲理的弘晈院长。”敏若忍俊不禁,点点她的眉心,“我看呐,哪是什么能独当一面的科学院院长,分明是个不讲理的小磨人精。”

芽芽在她怀里蹭了蹭,“就不讲理!”

敏若轻笑一声,靠着藤椅抱着她,手指懒洋洋地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芽芽的背,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和煦温暖的春风从屋外吹来,吹动庭院中的柳枝,带起簌簌声响。

敏若眉目舒展,深爱此刻的岁月静好。

敏若此生堪称长寿,活到子孙满堂,亲手抱了来孙,送走了书芳,又送走了黛澜。

黛澜的身子不好,倒是比书芳还多坚持了两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年,还坚持每日早起打坐诵经。她病势深重,身体衰弱清减得厉害,颧骨凸起,眼中的清明精神却半点未退。

她近两年常年抱病,情况时好时坏,临终之时身边人也未能察觉出什么,倒是她自己似有所感,却并未声张,依旧是早晨寅时起身,洗漱整理、打坐诵经,而后用过早点,静静等到红日高升,便拎着一坛酒,慢悠悠地去找敏若了。

为了保养身体,她已经忌口多年,忽然见她拎着酒来,敏若属实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是呼吸一滞。

她怔怔望着黛澜好半晌,扯起嘴角,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声音倒是压得很平静,“哟,我说今儿早晨云彩怎么那么红,原是有人高抬手,允我开忌了?”

黛澜道:“你我共饮。”

她平静地注视着敏若,敏若深吸一口气,而后一笑,道:“我便叫人整治酒菜来。”

黛澜一贯寡言,酒后也从未失仪过,今日酒后,难得话多了起来。

她先与敏若碰了下杯,难得笑着,道:“今日一算,与姊相识已有六十余年。这些年来,多蒙姊教导关爱,黛澜心中感念不尽,无以为报。”

敏若忽有几分出神,她想,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

——是书芳离开她和黛澜的时候。

她嘴唇动了动,竟有一种制止黛澜让她不要再说下去的冲动。黛澜没等她开口,已干脆地饮尽一杯,又斟一杯酒,自顾与敏若碰了一下,“圣祖皇帝崩逝后,能与姊结伴游历,行及五省,阅数十地风土,我之幸也。此杯,仍敬姊。”

而后没给敏若任何反应的空档,立刻又饮尽一杯,再斟一杯,强行碰杯。

敏若张张口,无语又无奈,道:“土匪啊!”

黛澜冲她微微一笑,清澈的眼中带有几分认真之色,轻声道:“倘所谓前世今生之言为真,那我愿来生还能与姊为友,或干脆为同胞姊妹,把臂同游,走遍中华大地。”

敏若听了,只觉有什么东西噎在她喉咙里,让她嗓子、心里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了好半晌,才颤着手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哑声道:“亦为我所愿也。”

黛澜轻轻扬唇,难得的眉目俱笑,容色老去又如何?仍旧动人。

敏若握紧了她的手,许久也舍不得撒开,却半个字说不出来。

倒是黛澜十分镇定地拍了拍敏若的肩,道:“我也去了,姊姊珍重。”

然后当夜便安稳阖目睡去,她将一直以来小心保存的母亲留下的道袍穿在了身上,玉簪束发,再未睁开眼。

黛澜生前遗嘱要火化,敏若亲自主持了她的身后事,未假他人之手。

骨灰入江,随水流奔涌,奔向天涯海角、天地尽头。

操持过黛澜的身后事后,敏若大病一场,而后身体逐渐虚弱起来。

隔年开春的时候,安儿与瑞初、应婉、蓁蓁她们能来的都来了,聚在这处敏若养老的庄子里,兰杜与乌希哈早两年便走了,只有兰芳还颤巍巍地守在敏若的身边。

法喀与海藿娜,也早已携手,去做了泉下夫妻。

海藿娜临终时对敏若说,“愿姐姐勿以我事悲,余生欢喜长乐,福寿康宁。”

她去后不到一日,法喀亦随她而去,临终未见敏若与儿女晚辈们一面,只留下一纸书信,信中叮嘱敏若“姐姐日后当珍重身体,入秋天寒,早晚添衣。愿来生还能再续血缘,法喀想再为姐姐遮一世风雨,也愿辅助姐姐成就一番事业”。

敏若环视四方,容慈、绣莹等年长姊妹都已过世,她活到今日,堪称长寿,只是长寿,似乎也有长寿的不好之处。

她轻声道:“我死后,化我尸骸,脏山上林中,与兰杜、踏雪为伴。勿使陪葬丰厚,两枝画笔、一盒檀香陪我,足以。”

安儿双目含泪,悲声挤出个“是”字,敏若摸摸他的头,又摸摸洁芳,而后轻声对瑞初道:“容额娘自私一回,这处庄子,额娘私心想留给你们两个,想念额娘的时候,你们兄妹便过来住一日。只是不要长久地沉溺在悲恸当中,你要打起精神,勿要忘了,你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瑞初眷恋地贴在她手臂边,忍着泪轻轻点头,敏若摸摸她的头,又温柔地轻抚她的脊背,目光虚虚落在窗外,不知看向何方。

她道:“莫要为额娘伤心,要当额娘只是回家了。这辈子,额娘活得太累、太累了……不要伤心,瑞初,你要记着,额娘后半生的快活,是你、是你们给的。”

人生的前几十年里,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但有后几十年的自在悠闲弥补,看着如今这世道,她又会觉着,这辈子过得也没那么差。

譬如前两年,她已没有那么急切地希望闭眼之后能够回到家了。

这里也有了自由民主的社会,再没有了高高在上可独断人生死的皇帝,没有对女人数不清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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