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415)
而后宫则不然。
月前肃钰的婚事弄得那样热闹,永寿宫难得的“门庭若市”(和从前相比),宫里爱不爱看热闹的多少都留着心,想看看果毅公府这一代的小公爷最终“花”落谁家。
要知这些年果毅公与果毅公夫人情深义重的一番佳话羡煞京中多少人,不知多少夫人暗恼当年没抓住这只恋家爱妻专一一人大姑子还疼弟妇如亲妹的稀罕物。
而宫中也并非无人羡慕向往的。
有那样的父母以身垂范,还愁小公爷待妻子薄幸吗?
爱看热闹的想知道这“众家争一男”的戏码如何落幕,不爱看的热闹的也想知道哪家的闺秀能套中这一代的“稀罕物”,因而都留着心,发现这稀罕物“花落紫禁城”,一时众人心中又惊又似有几分意料之中。
只得惊叹钮祜禄氏果毅公一脉简在帝心,有关心舒窈的,对朝中局势人心又有几分清楚的,又暗中庆幸她得了这有力的夫家,日后能得臂助护佑。
不然朝中那些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岂是她一自幼只读诗书、学礼仪的女孩家应付得了的?
舒窈的生母便是如此想的。
当年舒窈要做火器,她落了两场眼泪;做出点成果,康熙赐了公主府命她主持组建新工坊,她又落了两场眼泪;今年舒窈新式炮弄出来了,宫中轰动,想起女儿十六了婚事还没个着落,她再次落了两场眼泪。
然后就是康熙授职赐婚,这一回刚被康熙晋封的王贵人落下的终于不是悲伤忧虑的眼泪了。想起果毅公的战功赫赫,想起永寿宫贵妃的威风八面,王贵人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再不必怕女儿在外被人欺负了。
然而这颗总算稍微安稳了一点的心,在隐隐打听到婚后额驸好像不会调任回京,女儿却在京中公主府居住而非随额驸在任后,就又提了起来。
这边王贵人绝望垂泪,舒窈哄得一个头两个大;那边永寿宫里也不安静。
赐婚的旨意一下,原本等着结果的嫔妃们便纷纷上门了,其中旧日亲近些的还笑吟吟打趣两句——“恭喜毓贵妃,双喜临门啦!”
嫡亲侄儿娶了看重的学生,可不是双喜临门了?
人家是送上门道喜的,哪怕有些素日并不相熟,敏若也不能一概闭门谢客,于是很是老实地接待了两天。
乌希哈带人加班加点赶制出不少花生酥、糯米枣、糖莲子一类的小点散喜气,这些都是时下成婚结亲常备的。
但敏若看了,又叫她做了些时令的牛乳桂花糖、橘汁软糖等等,口味自然比那些旧样式新鲜,桂花橘子也都是好意头,宫中上下欣然接受,并没感觉受到怠慢。
焦头乱额绞尽脑汁哄人也无法让额娘信服的舒窈,啃着牛乳桂花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无她——贵妃,半个婆家人,送了一盒好意头的糖果来,这是什么?这是在代表钮祜禄家表态啊!
王贵人一直不安的心终于稍微安稳下来,又赶忙往宝华殿和天穹宝殿都添了供奉,并振振有词地告诉舒窈:拜神不能只拜一家,若落下一家叫那家恼了呢?人都怕敬,想来神仙亦如此,两家都拜过,日后好处福分才多!
舒窈:“……”
这难道就是额娘您把娘娘送来的糖都供起来,再不许我吃的原因吗?
舒窈还算没有烦恼,王贵人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她又在宫里留了两日,便急急忙忙出宫办制造工坊的事去了。她如今正经有了职衔,行事和从前又可以大不一样,名正言顺地管理统领一个工坊需要花费的心思不少,如今身份变动,她对工坊的规划也要随之而变。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舒窈将雅南临走前留下的宝书翻得簌簌作响,干劲十足地开始埋头做计划。
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大选,也落下了帷幕。
书芳大致圈了几个儿媳备选的人选——虽然这份名单最终派上用处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做戏总也要做个全套的。
对胤礼的婚事,康熙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可比她上心多了。那日她圈人选时,康熙轻描淡写说了个名字,书芳心里一合计,好家伙,瓜尔佳大姓出身,苏完名门,家中有做过一方总督的伯父、统过兵的阿玛和长一辈甚至与老安亲王岳乐一起上阵杀过敌的玛法。
论出身,满宫的女人,无论是长一辈还是皇子福晋辈,这位瓜尔佳格格也只略逊于有辅政大臣阿玛、配享太庙玛法和太祖皇帝曾外祖的敏若了。
康熙说出口的人,几乎就是内定的未来安亲王福晋了 。
康熙为胤礼选中这样一个嫡福晋,为胤礼当家的安亲王府选定这样一位出身军中世家的主母,所求为何可想而知。
有些儿女,是真被康熙利用到了极致,恨不得连一根头发丝,都要为这大清的江山太平、爱新觉罗家的皇权稳固锦上添一把花的。
说这句话时,书芳眉目微冷,许是与黛澜相处得久了,竟有些黛澜的声韵,似乎万事不经心、不在眼前过,又带着明显的嘲讽。
“婚事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两姓联姻,也自古是如。”敏若说这话时,眼都没抬一下,手中还慢慢修剪着花枝然后将花插入瓶中,口吻平静地听不出是在嘲讽还真是纯然的叙述。
书芳却听懂了。
她嗤笑一声,“婚事只能做筹码,人过一生却要为家族功名活,有甚意思。……皇上大概很快就会安排胤礼入军中了,他的骑射不错,火铳练得也很好,但我心里清楚,他不适合去军营。他心太软,看到一只兔子受伤尚且要掉两滴眼泪,若非……若非有这一遭安排,他或许本该对岐黄之术感兴趣,然后做个洒脱不羁的游医。”
可惜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的未来就已被他的汗阿玛做下了定论。
在这座皇城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自有的。而生来尊贵的天潢贵胄,在他们的皇父眼中,更是连想一想那两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书芳又轻声道:“这一年来,我也看出来了,虽然太子复了位,父子二人看似一如往昔,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对太子的忌惮、提防、厌恶都摆到了明面上来,因而才满朝人心浮动。我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是想再给太子一次机会?还是想借着太子这面大旗好好再挑出一个‘可堪重任’的儿子?可……姐姐……”
她握紧了敏若的手,双目发酸,道:“他难道不知朝中局势动荡,其实苦的都是百姓吗?太子复位,东宫却仍然岌岌可危,其下属臣不知谨慎行事反而大肆敛财,老八的手都伸到江南去了,他们争夺储位的那些‘资本’,都是民脂民膏啊!朝中官员浑水摸鱼趁机大肆敛财之人又有多少?!他们读的可都是圣贤书啊!”
书芳读过许多书,心中也有丘壑,却往往不显于外,她面上总是笑盈盈的,常年坐着宫里的和气人,今日情绪却如此爆发出来,敏若便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凝视着书芳,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揽住她,轻轻拍着书芳的背安抚。
“他们口里总说,百姓、百姓。当年他要过继胤礼出去,口口声声告诉我的也是大义,可他们如今又在做什么?难道比起权势富贵和那把龙椅,百姓就那么不值一提吗?”书芳声音隐隐带着凄然。
敏若低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抱着书芳,她回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糊窗的明纸照了进来,落在人身上,倒是暖洋洋的,可惜一个人心里发冷时,再大的太阳也照不暖这个人了。
隔着窗,似乎隐约能看到外面的天,敏若知道,时下秋高气爽,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天空定是湛蓝一片澈润人心,天边的云也必然洁白无瑕,似乎不染世间一粒尘土。
其实云聚水汽而成,水汽自下蒸腾而上,哪怕看起来再干净,也是被那些泥土托举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