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385)
敏若看似只是与瑞初商讨家常琐事,其实这里头的每一个字都不白说。
有些话不讲出来,康熙又怎会意识到如此仓促的行程给瑞初造成了多少麻烦?知道这一次瑞初为顾全大局默默忍受了多少委屈?
康熙果然皱眉,道:“什么‘难应对’?”
“酸言酸语难应对!”敏若面带轻嘲之色,道:“凭空落下这么一个大饼,瑞初那公主府这段日子就没清静过。”
康熙微微蹙眉,瑞初低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女儿素来懒怠见客,女儿那公主府也素来清静,这几日登门宾客甚多,竟叫女儿有些无从适应。”
她边说边看似轻松地摇头轻笑,康熙却知等闲宾客不至于要让敏若将身边人派出去给瑞初压场子。
老十媳妇和蓁蓁都镇不住的人,还能是哪几个?
他面色沉了些,敏若收回目光,老神在在地垂眸品茶。
江宁织造这个大馅饼凭空落到瑞初的公主府上,就注定了那座府邸在瑞初和虞云离京赴任之前都不得安宁,寻常官眷尚且好说,代表皇子透露出拉拢之意的皇嫂们才难办。
其中以太子妃和八福晋尤甚。
大福晋性情一贯称得上和顺,听闻管家理事是颇有些雷厉风行风采的,但敏若从未见过她那个模样。
或许是念于当年一碗茶的情分,她在敏若面前从来恭恭敬敬、殷切温顺,一副最标准的孝顺晚辈的模样。
洁芳与安儿成婚后,在京中交际她也多有帮助提点,不过安儿摆明了不想上大阿哥的船,她的提点帮助便颇为隐晦,待发现洁芳能够轻松应对所有事情后,她便彻底隐身,也没代表大阿哥与洁芳搞过关系试图拉拢。
此次虞云瑞初之事,她也仍是一贯的态度。
倒是也登门一两次,但态度不如八福晋热络,也没有太子妃话里话外的亲近,反而是分寸最得当的那个 。
江宁织造的位置就是个大馅饼,虞云坐上去之后,他本人以及瑞初便成为了诸位皇子眼中的香饽饽。
趁着瑞初尚未离京,先扫清这一部分的麻烦事,才利于日后的安稳。
不然到南边之后,一面要应对江南局面,一面要经营事业,一面还要应付那几位皇子,敏若只怕送走的是一头乌发的女儿,待再见面时女儿已是头顶空空。
——劳心劳力累秃的。
她状告得不算委婉,康熙也并不在意,女儿离京之前,他便干脆地替女儿扫平了所有麻烦,然后在瑞初要登上南下的船时,抬起手轻轻抚了抚瑞初的头,叹一声:“一路小心,勤来书信——你们要相互扶持。”
为官之道,他已教过虞云许多,因知道女儿的聪慧通透,也暗地里提点瑞初不少江南局势,此时望着一对青年人并肩而立的模样,他心中才升腾起万般不舍,好像不知不觉间,女儿便已长大了。
长得亭亭玉立的模样,静默庄谨有林下之风,也已能够为他分忧。
“去吧。”过了好半晌,康熙摆了摆手,道。
瑞初与虞云行了礼登船,康熙还望着顺水而去的船只许久,忽与敏若道:“今秋南巡,你去不去?”
瑞初在那,敏若怎么可能不去。
康熙便笑,道:“这回朕可是抓住你的命脉了。”
其实眼中不舍还未褪去。
但虞云和瑞初是此刻去江南最好的人选,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有过犹豫迟疑,如今自然也不会后悔。
哪怕此刻他送走的,是他本打算留在身边承欢膝下的小女儿。
南巡之前,还有塞外之行。
瑞初与虞云在四月里便尽快卷着包袱离京了,没过多久,康熙又正式册封甘棠和雪霏为和硕纯悫公主、和硕悫靖公主,明旨赐婚,一个嫁博尔济吉特氏策凌,一个嫁孙承运。
本来,在这两桩婚事里,康熙更看重的理所当然是甘棠与策凌的婚事,但如今时局特殊,康熙朝第二桩公主下嫁汉人的喜事值得大肆宣扬。
因而原本备受康熙青睐的策凌一时之间竟似落了下乘,随后甘棠与策凌也在康熙的安排下遇见过两回。
只能说高手过招滴水不漏,敏若听了两回甘棠的转述,总结下来就是策凌对康熙的一片忠心耿耿永不动摇,而甘棠与策凌对着飙戏,则流着泪表示嫁给不学无术的孙承运,妹妹实在是受了大委屈了。
一番对着演下来,他们满不满意敏若不知道,这俩人在一块活挺累的敏若知道。
但甘棠对此表现得态度非常轻松甚至有些光棍,“不就是演么,我就看他能对我演多少年,这一辈子如此漫长,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可怎么过呀?”
“那些账本子还不够你忙的?若要自己支起一个厂子来,更不仅仅是那点盘账的事了——从前你管的也不是京郊厂子全部的账。”敏若道。
甘棠便笑,“正是正事要忙的多了,才更要在生活里找些乐子不是吗?”
敏若扬眉未语,半晌才道:“别野脱了。”
受她多年熏陶,甘棠对出各种词汇字眼的理解都颇有些跨时代的水平,闻此又笑,道:“我不怕一时输,只知最后赢的那人一定是我。”
她颇嚣张洒脱地笑着,眼神却清明坚定,如泰山之石,坚而重,稳稳地矗立在山巅上,无人可以动摇 。
“那我唯有祝你这一生不尝败绩。”注视着这个在自己身边一点点长大,逐渐立起骄傲脊梁的孩子,敏若由衷如此道。
五月,江南局势稍微稳定,巡幸塞外避暑的大部队按照原计划启程。
算来,距离上次见到静彤也有三年。瑞初在京中大婚,容慈她们能回去的都回去了,唯有静彤,身在异地,彼时小策凌敦多布还没彻底被削成闷头乌龟,她入京路线太远、时间太长,对掌控局势不利,因而没能参加瑞初的婚礼。
礼物虽丰厚送回,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而更遗憾之处,则是此次巡幸塞外,瑞初本应同行,此刻却已同虞云去往江南之地了。
瑞初出生时静彤已在敏若身边几年,几乎是看着瑞初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从一个小肉团子一点点长大的,后来瑞初又成了她的半个智囊团,二人的书信往来都要经过重重加密,慎之又慎,大部分时间通篇都是不能让康熙看到的内容。
她对瑞初的感情也十分复杂,既是姐妹情,又莫名有几分……母爱的关怀?后来知己情愈厚,隐隐又有几分敬意。
如果用一个不大客气的说法,可以说她们两个臭味相投。
行宫觐见,静彤仍带了卓琅。
算周岁,小姑娘今年其实才六岁,但已是十足的大姑娘模样,立在她娘身边,进退有度端谨庄重,一身宝蓝的袍子穿在身上,辫尾也用嵌着大块蓝宝石的吊坠点缀,人也如那宝石一般,沉静端凝。
敏若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十四五岁的静彤,还没有十八岁嫁前与她谈心时的修行,做不到一边从容端谨,一边又轻而易举地掌控住自己的野心与张狂,拿捏着分寸向外展示出适当的几分作为震慑并表明态度。
十四五岁的静彤将自己的一切野心都藏得严严实实,用沉静寡言装饰自己,让阖宫上下皆以为这位公主宁静内秀、端庄聪慧。
卓琅大概还没到要掩藏野心的阶段——作为静彤带在身边的爱女,她也无需掩藏自己的野心。但她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也早已学会了用沉静端谨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在重要的场合下让人一眼看不清她的深浅,只会以为这是一个端庄内秀的小姑娘。
但她眸中的沉静并不象征柔顺,而是象征神秘。
犹如在准噶尔部的高处似乎能遥遥眺望到的雪山,静静地矗立在那万年,神秘、安静,又像是尚未长成安静蛰伏的小鹰,伏在枝头用皑皑白雪遮挡自己的身体。
敏若第二次见到她,思来想去,又送给她一个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