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29)
所以佟贵妃急,皇后也没闲着,亲自见了康熙一面,她拿捏康熙的心思实在是比佟家的一群蠢男人高明不少,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坦白出来,也彻底杜绝了康熙对钮祜禄家生疑以及过后对佟家生出怜惜的可能。
敏若略听她两句随意复述的言语就在心中暗道高明,又不禁道:“多大个事,也值得您这样折腾。”
皇后的精神头连日不好,本该是多歇息的,这样的心思算计最是耗神,她怎会不知。
皇后笑眼望着敏若,摇头道:“佟家如此明晃晃地针对你,我岂能不还之以眼?”
听她只提起了“针对你”,敏若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动容,最终也只是抬起眼,望着皇后笑了一笑。
煞是明媚。
那边迎春翻看插眼着那套头面,忽然“诶唷”一声,将单独盛放耳坠子的盒子里子往上一拉,底下显出一个隔层来,皇后见是银票也没多惊讶,叫她清点好给敏若,道:“这八成是佟贵妃自己垫上的了……不过最终也是从佟家拿的,你不要手软,只管收着。你收了佟家的东西,皇上心里还能好受一些,佟家是他的外家,做出这种事他脸上也挂不住,这一篇悄悄揭过了,你的委屈他会知道的。”
敏若点点头,没过几日,年底新进云锦料子,乾清宫里那位大手一挥,除了孝敬太皇太后与太后的,余下几匹都送进永寿宫了,说是给皇后的,其实皇后病中日常穿的不过几身柔软面料的衣裳,云锦虽好,织锦璀璨,却不适合病人穿。
到底是给谁的可想而知。
皇后收到之后,拍了拍敏若的手,“别宫都没有,暂且由我替你收着,日后再裁衣穿,时下还是莫要太招摇。”
敏若点点头,“您放心,我省得。”
皇后看着她,便不由眉目舒展开,总觉着处处都是合心顺意的,不由又叮嘱道:“宫里的女人多半是可怜人,被家族权势裹挟着不得不争,有时我也觉着她们可怜又可悲,日后你在宫里,若非必要,也不必与她们针尖对麦芒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呢。”
“我知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何必相互为难。”敏若眉目温顺,心中却有些感慨。
她原是比宫里的其他人们见过更广阔的天地,见识过更好的一切,所以觉着圣宠皇恩不过如此无需在意;也因为她原不在意钮祜禄家,所以也没打算为了钮祜禄家在宫中拼杀。
可宫中的嫔妃们,却是从一开始,就背负着家族责任在宫里往前爬的。
可怜,可叹。
这时代原不厚待女人。
就好像佟家针对她的这一场算计,不是刀枪剑影的杀机,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场流言,算计她叫她失去“帝心”,因为这世上女子凡有入宫闱之心的,只要失去帝心,便不足为虑。
康熙是个标准的封建帝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旦认定钮祜禄家野心勃勃,认定她心向后位心比天高,必会厌恶钮祜禄家,届时法喀依仗家族底蕴尚有前程可算,而她若遭帝王厌恶,哪怕有“牛痘”功劳,恐怕也只剩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可凭什么呢?就凭法喀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吗?
这计谋拙劣吗?拙劣得不能再拙劣了。好用吗?若是做成了,可当真是好用极了。
敏若注视着手上剥开的白净蜜柚,目光微冷。
“敏敏?”皇后见她出神,只当她是在想宫中过年之事,轻声唤她:“我身子不好,原不会出席今年除夕的阖宫夜宴的,你只管与我在永寿宫守岁便是了。咱们姊妹两个,有多少年没一处过年了?”
敏若轻声道:“十二年。”
皇后怔怔喃喃道:“十二年了……真长啊。”
她低低念了一句,垂着头,似乎沉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近来她一直精神不济,迎夏不敢叫她出神太久,忙近前来递茶,敏若轻轻唤着皇后,二人折腾了好一会,才发现皇后已经低着头睡了过去。
敏若是精于医理之人,见状将手轻轻搭到皇后的腕上,半晌松开,目光复杂地望着皇后。
皇后的身子早已是药石无用,如今,真正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两个月相处下来,她许是也动了真感情,此时竟有些悲伤怅然。
迎夏见皇后坐着睡去了,眼圈红红地,与迎春一齐用力,强扶皇后躺下,敏若将一旁的软毡展开搭在皇后身上。
皇后的寝殿里微有些凉,迎夏劝道:“三格格您回去歇着吧,那边还暖和些,娘娘且得睡一会呢,这边不比那头暖和,您再受凉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我再坐会。”敏若摇摇头,坐在炕上,目光仔细打量着皇后的眉眼,想起初见时她虽瘦削,脸颊尚勉强称得上丰润。
几个月的功夫,便已瘦成这样了。
这段日子在宫中,皇后步步行事为她思虑周详,可惜原身今生早已香消玉殒,前世更是因病未曾在皇后病中踏入宫门,才至死都觉着皇后心中并不在意她这个妹妹。
其实怎会不在意呢。
皇后睡着时眉心都是微微蹙着的,苍白的面色、有气无力的疲惫。敏若想起方才她说宫里的女人可怜,难道说的就没有她自己吗?
这宫里的女人,各个都为了家族荣宠活了一辈子,最后自己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为了存活,只能将少时的天真明媚丢掉。
可她偏不。敏若替皇后掖了掖软毡,动作很轻柔,心里的想法却没那么温柔顺从——她不可能为了钮祜禄家活,不可能为了法喀和舒舒觉罗氏活,她承了原身的情,也只会完成答应了原身的条件,除此之外,她只为自己活。
那不是她的亲娘,不是她的亲弟,指望她如皇后、如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一般处处为家中考虑,将家族利益视为一切,那俨然是不可能的。
因皇后,她愿意善待舒舒觉罗氏。而法喀,若是她做到这个地步还掰不正这根苗,那做再多也都是无济于事了。
幸好如今看来,法喀尚不算无可救药。
否则她也唯有舍弃。
辛苦从地狱中爬起得以重见天日,再度拥有鲜活生命的人,最懂得只为自己而活。
没有人比她更惜命,更珍惜平静的生活、点滴的时光。
晚晌康熙来过,皇后昏昏沉沉地未醒,敏若匆匆行了礼让过,康熙点点头,留下在后殿陪皇后坐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天边一轮皎月,点点寒星。
京师的腊月格外寒冷,迎夏按皇后的吩咐给康熙递了手炉,康熙随手接过,嘱咐:“好生伺候你家主子,一旦有什么事,定要叫人去乾清宫传信。”
迎夏应了是,康熙顿了顿,又道:“若有任何需要,也只管遣人去寻赵昌。”
皇后掌宫多年,在这宫里,日用上的需要哪有用去乾清宫要的呢?
迎夏自认在皇后多年,算是练得处变不惊,此刻也确实没有拉胯,试探着猜测出康熙话里的意思,镇定地应下了,康熙点点头,抬步起驾了。
因皇后的身子不好,康熙来的阵仗不大,但一群人踩在院子里的脚步声是怎么都无法避免的——毕竟时下雪厚,即便清扫了,也免不得有些薄雪在地上。
敏若整理着这段日子在宫里攒下的香料——原料多半是出自皇后身上的。陆续调出的香料有一个小匣子装,里头满满当当的白瓷瓶罐,她挑拣出一瓶养神定心的药香丸来在鼻下嗅闻判断品质,云嬷嬷立在她身边炕沿下,轻声道:“皇上走了。”
“我晓得。”敏若头也不抬,“糖蒸酥酪好了没有?睡前想垫一垫再睡。”
托前世学来的健身功夫、每日步行来往慈宁宫与永寿宫之间再加上这身体正值青春年少的福,她如今还不怕吃了东西消耗不掉长肉,天气冷了,睡前热乎乎的一碗甜羹下肚,酥酪里有淡淡的米酒酿香,暖胃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