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109)
她说着,深深一拜,“老祖宗慈爱教诲,请恕臣妾愚笨,竟不能听训。臣妾不求有个多出息的儿子,他身为皇子,一生富贵已定,为人母,臣妾只求孩儿能够健康长大,一生平顺,仅此而已。”
见她又重复一遍,太皇太后便知道从这里是说不动她了。
那太皇太后便失去了这一场攻心战中的最大底牌,权势富贵,人家不要。
太皇太后注视着敏若,一时目光颇为复杂,不似往日的平和慈爱,锐利深刻好像能直接穿破敏若的皮肤看到敏若的心里。
然而纵是以她看人的眼光,竟也看不出敏若的神色有半分勉强伪装。
如非从心底觉着如此,太皇太后自认敏若在她面前是绝对含混不过去的。
良久,太皇太后长长一叹,“罢,你且去吧。”
敏若未曾多做纠缠,这不单单是她与太皇太后之间的事,更是康熙与太皇太后之间的事。
这台戏,她放不下落幕布,得康熙来。
往日太皇太后都会叫苏麻喇送她出门,今日太皇太后实在是不想搭理敏若,只使了个宫女送她出去。苏麻喇捧着小茶盘进了暖阁,将一盏参茶奉与太皇太后,见她面色难看的样子,低声劝道:“老祖宗,歇歇吧。您这段日子耗费心力太多,眠寝难安最伤身啊。”
“是我老了的缘故?如今这些年轻人,我竟都看不透了。她姐姐眼里是野心勃勃的,怎么这一母同胞的姊妹两个,这一个好像就无欲无求了呢?”太皇太后实在茫然,苏麻喇轻声道:“贵妃本就是心性淡泊所求不多之人,虽然平日佛菩萨不在嘴里,但心性修行不弱。”
她想说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不该使这把子力气,纯属白折腾,可终究无法开口,只能这样婉转地劝道。
太皇太后听她的话,半晌方无力地喃喃道:“看她平日不虔不诚的,佛倒是比我念得好、念得通透。”
暖阁的炕烧得有些热了,她腿上又盖着软毡,方才情绪一激动,额头便浮出一层汗,这会妆粉略退,显出憔悴泛黄的脸色来。
苏麻喇看着,心内愈是忧虑,向一旁的香炉里看了一眼,道:“奴才再给您添些安神香来?”
言罢半晌,见太皇太后低眉垂目似是出神,便打开炕柜屉子取香粉盒,打开才发现其中的香粉已不多了。
她微微一愣,太皇太后此时抬头看来,摆摆手道:“罢了,没有了就撤下吧,再起一炉檀香,取我的念珠来。”
苏麻喇难得地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又取来内务府进的安神香,坚持道:“您应该歇息了,自打进了腊月里,心里挂着这件事,您连着月余没好好歇息过了。太医都说您是心血燥热难安,应该宁神养眠才是。”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康熙到来的通传声,太皇太后猛然抬头,苏麻喇心也倏地定住了。
她脸上露出笑来,又软声与太皇太后道:“就当奴才求您,您好生想想自个吧。皇上孝敬您、太后对您也是再孝顺不过的,还有老福晋、太妃们能常来陪您说说话,您本是该颐养天年的了。那些个事情,您就别想、也别看了。他们自个若有能耐,哪愁将来呢?若是立不住,您给筹划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便是把梯子都搭到他们脚底下去了,他们站不稳、走不动也都是白搭的!”
说着,苏麻喇又道:“皇上是孝敬您的,这些年了您待皇上的好皇上都知道,这亲祖孙没有隔夜的话,您看皇上今儿个紧忙就来了,是不存着敷衍您的心呢。您就和皇上好好说开了,本来这几年,皇上带着太子东奔西走的,您确实也寂寞些。或者不妨如皇上说的,将五公主从太后那接来,小公主白净可爱,真是喜人,活脱脱是咱们淑慧公主小时候的模样呢。”
她说的淑慧公主指的是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子女中如今唯一还在世的,嫁的是蒙古巴林部,正是敏若的长姐钟若的婆婆。
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轻轻嗤笑,“你几时也学来这油嘴滑舌的了。”
但她还是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也不知是将苏麻喇的话听进了几分,轻声吩咐道:“叫皇帝进来吧。”
康熙与敏若在慈宁门下打了个照面,敏若瞥一眼就知道康熙一直没走,她微微欠身一礼,康熙伸手扶住她,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熬了一夜了。”
其实他的眼下也有些青黑之色,自先帝崩逝起,二十余年里太皇太后便是他在这世上的血脉至亲,他们祖孙二人在这偌大宫廷中相依为命,他的所有政治抱负无论太皇太后懂或不懂、赞成或不赞成都倾力支持,早年也是太皇太后全力稳固朝局为他筹划打算,他迎娶皇后亲政临朝,处处都有太皇太后的身影在。
但如今,他心里竟忽然明白了先帝当年全力反抗太皇太后是为什么。
因为在太皇太后的心里,她不仅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更是博尔济吉特家的人。她为大清的江山考虑,更为科尔沁的荣耀考虑。
康熙不愿想得太多,将这祖孙二人都珍惜维护的祖孙情蒙上一层泥土阴霾,但他又不得不多想。
见敏若神情似有恍然不安地走出来,一直未曾离去的康熙轻叹一声,安抚了敏若一句,见敏若略定住了神,才转头看向慈宁门的匾额。
敏若道:“我去了,皇上。”
“去吧,回去看看安儿。”康熙笑了笑,“正扯嗓子哭呢,哭声跟这都听见了。那孩子也太黏你了,稍离一回都不干。”
敏若听他这样说,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转瞬似乎又有些着急,连忙往永寿宫去。
然后在慈宁宫里发生的事情,由于人手问题,敏若没有打探到。不过康熙与太皇太后长谈过一番,应是说了个半开——有些事情、心思是这祖孙俩没法说开的,比如太皇太后不可能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念尽数说与康熙,康熙也不可能明着将扶立太子的缘故与他对蒙古的忌惮说给太皇太后。
不如就做两个半糊涂人,保全了这一世祖孙情。
过了初一,太皇太后便病了,康熙亲身侍奉病榻前,不让嫔妃们去侍疾,只皇贵妃在侧捧递药盏,阿娜日煎药捧帘,太医院医术最精深的四五个太医一同伺候着,都说无大碍。
这日窦春庭来给敏若请平安脉,敏若留他吃茶,似是随意的问:“太皇太后的身子怎样了?”
“太皇太后是一冬之病,陈发于春。自入腊月起,太皇太后似是思虑甚重、心火旺盛五内燥热,心绪不平常有急虑,晚间也少安眠。微臣等用尽温凉清泻之方也未曾见效,倒是过了年,冬病发陈正逢时节,用药大有疗效,如今已将大好了。”窦春庭干脆利落地将他所了解到的都抖了出来。
敏若听着微笑,道:“太皇太后的身子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放心她没气死老太太。
她不信神佛,不信阴私果报,但她希望这辈子她手里能干干净净地。若上次生产时所梦为真,她第一世的身体还没凉透,那她或许真的还能有回去的那一天。希望她回去的那一天,抱住家人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窦春庭一向是沉稳缄默,吩咐他的事情他必干得干脆,多的一句不问。先后是有手腕有魄力的人,能叫她死了,还有一群人死心塌地地按照她的吩咐给敏若办事。
若不是生在这狗屁的时代,落了个狗屁的家里,她本能有更好的未来。
或许也不至英年早逝,纵是皇后之尊、死后荣光无尽,又有何用?
送走了窦春庭,敏若从炕柜里又取出一个匣子来,里头是做工精巧的香料罐子,太皇太后用惯的安神香,她早配好了的一份。
罐子底下还压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种配合安神药香中的一味药使用之后,会与檀香成分起反应,使人心血燥热、梦里难安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