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小皇后(清穿)(90)
年纪大了,就总是顾虑良多。
不敢犯错。生怕犯错。
太皇太后是安于现状的,甚至心如止水,昼夜平静。
可玄烨的那些话,却好似燃火,一下子落在她的心上,将她以为已经熄灭了的火种,又重新拨开了,点亮了。
她忧虑担心,一心只为大清,偏偏心中,对玄烨更添了几分希望。
她甚至在想,她不曾做过皇后,佟佳氏也不曾做过皇后。
可现而今,她是太皇太后,佟佳氏是皇太后,而齐荷这个皇后,现在年纪这样小,却已经将皇后做的很好了。
太皇太后也不知怎的,觉得赫舍里氏,是顶好顶好的皇后,会比她们所有人,都要好。
太皇太后兴致还不错,把目光从窗外放了进来,微微勾了唇,说:“我记得索尼府上,有一株透底雪梅。正是大雪时节盛开。花瓣似雪花般莹亮,香气也与普通梅香不同。需精心护养,索尼精心养护十数年,开花的时候,据说很漂亮,似是梨花生了大雪,十分纯白。”
苏麻笑着说是。
太皇太后便说:“走吧。我们去瞧瞧。”
太皇太后微服出宫,连康熙也不曾说,谁也不曾告诉,只叫苏麻陪着,就悄悄出了宫。
索尼在府上,正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看他院子里的雪梅。
雪梅昨夜开了花,索尼惦记了一晚上,奈何噶布喇看的很紧,不许他半夜起来。
索尼只好白天再来看。
错过了雪梅盛开时,索尼很是遗憾哪。
太皇太后悄悄进来,也没惊动了看花的人,走到了跟前,才笑了笑,说:“外头都说,阁老病重,得好生将养。府里隔三差五就要请一回大夫。太医也会定时进府。”
“如今瞧着,阁老还是很硬朗啊。竟还站在雪下看花。”
索尼一瞧,见是太皇太后,忙要行礼,太皇太后抬手笑着就止住了。
索尼忙请太皇太后屋里说话。
太皇太后就笑:“我啊。嫌宫中憋闷。久闻阁老的花好看,我就来看看花。”
“就不必屋里坐了。只在这廊下摆上暖炉,多偎着两个狐裘,弄些茶水点心来,我与阁老一同看花吧。”
索尼还是要养病的。
旧病在身上,年纪大了,将养在府里,不用过于操心费神,这病也不复发,索尼的精神就瞧着比原先好多了。
家里人无事也不来烦索尼,只要静养着,索尼的身体就能好好的维持。
因此这院子里也十分清净,平日里,便只有两三个安静听话的小丫鬟侍奉,再便是儿子噶布喇身边侍奉,别的人,一概都是轻易不让来的。
按太皇太后的话,就在廊下这么布置了。
索尼才让噶布喇回去了,瞧着太皇太后畅通无阻的进来,也晓得家里人不会过来。
便打发了小丫鬟下去,这里东西收拾好了,也不需要人伺候。
索尼身上的狐裘,是太皇太后新带来的赏赐,太皇太后多年的珍藏,她留了几件,挑了最厚实的,拿来给索尼了。
太皇太后淡淡的笑:“下雪天看花最好用了。不怕冷。”
索尼眨眨眼,早谢了恩典,又问:“太皇太后来奴才府上,只是为了看花么。”
太皇太后笑了一笑,说:“当然也不是。”
“我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来的。”
索尼说:“请太皇太后示下。”
太皇太后瞧了索尼一眼,悠远目光只管落在那大雪里怒放的梅花上:“宫里头安静得很。外头也安静得很。皇帝锐意进取,一心想要革除积弊,和一批新锐大臣们,干的似模似样的。”
“这事,也只有我们祖孙谈过。我和两个孩子谈过。阁老也是该知道的。但在宫中,知道这事的,大约也不超过十个人。”
太皇太后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将康熙的心思同索尼说了。
她才问:“这事,阁老是如何想的。”
索尼长久的没有说话。他好像望着雪梅在出神。
太皇太后也没有催他,也悠然看着那些花。
过了半晌,索尼才开了口。
他说:“奴才年老了,旧病缠身,若不费神,奴才还能苟活些年头。”
“不瞒太皇太后,奴才答应过齐荷儿,要一直陪着她的。”
“皇上能力卓越,擒拿鳌拜之事,说是因有着奴才与奴才儿子帮忙,但实际上,皆是因为皇上天纵英才,任谁都是无法遮掩皇上光芒的。”
索尼年老了,眼睛却光亮清澈,透着些安安静静的锐气。
他说:“奴才原本承应太皇太后,要扶持襄助皇上亲政。可这几年,奴才发现,皇上年少,却雄才大略,颇有手腕。皇上并不需要奴才的扶持襄助,皇上心中自有成算,奴才只需要跟着皇上的步调来,就足够了。”
“奴才坚信,皇上定会开启一代盛世。会带来全新的,不一样的大清。”
“奴才不敢干涉皇上的决定。奴才,愿永远追随皇上。”
太皇太后饮了一口茶,淡声说:“皇上独宠赫舍里氏,将来生子,便只有赫舍里氏的皇子能即位。没有旁人可选。”
“你们有襄助皇上亲政的荣耀,家中嫡孙女又是皇后,再往后,一族荣耀几致巅峰。你们难道就不会变成鳌拜,利欲熏心么。”
索尼就笑了:“太皇太后,奴才一族的性命,又算得什么。皇上用,奴才们便倾尽全力。皇上若弃,奴才们便只是奴才。”
“皇上生杀予夺,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奴才们惜命。”
太皇太后说这茶好,说雪梅也好,还说:“阁老这话不错。当初为首辅大臣时,阁老都不曾为己,将来,我还是能信你的。”
“你们个个都说玄烨好,信重他,相信大清将来定会不一样的。内忧外患,他能一一解决。”
“这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孙儿,他是什么样,难道我不清楚么?”
“偏偏都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想了好几日,居然也会觉得,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了、”
“这可真是笑话。”
索尼也跟着笑。
他有病在身上,饮不得浓茶,只能稍微沾一沾,还是得饮些清水。
狐裘是真的很暖和,他瞧着太皇太后,起身,抱着狐裘,认认真真的给太皇太后行了大礼。
太皇太后没有拦着他,目光深了些。
索尼没起来,还跪着,眼中有热泪:“齐荷儿是个好孩子。”
“奴才斗胆,求太皇太后怜惜。”
太皇太后目光里也浸了些隐隐水光。
她轻声说:“我知道。玄烨,他也是个好孩子。”
“当初,福临喜欢董鄂氏。我不喜欢董鄂氏。她进宫后,处处都想要做的令我满意,但我始终不大喜欢她。”
“后来,生了好些变故。我始终觉得,福临不曾好好的看顾大清。他也未曾与我好好说过话。我们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
“现在想来,还是很多遗憾的。”
“阁老,你放心。齐荷是我亲自挑选的孩子。她很好,我也很喜欢她。我此时心境不似从前,过去纵有遗憾,但也不用现在去弥补。你不用怕。”
太皇太后眼中有泪,唇角却勾了笑。
当初福临和董鄂氏,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可怜,觉得生在帝王家可怜,觉得做了皇贵妃不得自由不得一心人可怜,觉得天底下最可怜最不得疏解的便是他们。
抱团取暖,自怨自艾,愤懑不满。
整日里哭哭啼啼,只盼着解脱了去才好。
赫舍里氏却不同。她的孙儿玄烨更不同。
他们多勇敢哪。这是两个多么勇敢坚韧的孩子。
他们承担了他们该承担的一切。
他们甚至,用他们年轻的热烈的无畏,硬生生化去了她心中融成硬石的固执与偏见。
太皇太后亲自将索尼扶起来,说他的花确实极好,但她也该走了:“阁老就当我今日未曾来过吧。你也未曾听过这些话。你好好将养身子,以待来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