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74)
康熙笑呵呵看着李光地,眉毛直抬,说道:“如何?”
李光地长长叹息一声,再次心悦诚服说道:“臣,实在是自愧不如也!”
康熙笑容淡了几分,说道:“不是你不如,是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不如。朝堂上下,聪明人不知几何,都光顾着聪明去了,滑不溜秋,万事不肯沾边。”
李光地羞愧地道:“皇上教训得是,臣自当反思。”
康熙说道:“能知晓反思,已经算是很好。你不用自责,我给你看这些,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如何令其他人,也能如老七这般办差?”
这句话李光地就不敢接了。
兴许刚出仕的官员还有些锐气,几年官做下来,就再没了以前的想法。
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为官为宰能善终的,掐指可数。
再说,李光地就算能有一二想法,也不敢随意提出来。
许多守孝完的官员还在苦苦候官,朝堂只缺官职,不缺官员。
为万人敌需要勇气与决心,他重回朝堂,不知遭了多少人的嫉恨,得以小心为上。
康熙见李光地在拧眉苦思,也没为难他,说道:“你且慢慢去想吧。如今眼前最重要之事,得赶紧调兵掉粮草给那小子送去。不然李荣保就得真哭了,也万万不能错过这般好的时机。”
只要一想到这次说不定能将噶尔丹击毙,康熙就说不出的兴奋:“谁敢再拦着,就休怪我不客气。这次不是必须打,还得尽快打!”
李光地暗暗松了口气,肃然道:“如今李荣保的兵,只怕已经抵达了喀尔喀。对上了噶尔丹的兵,恕臣直言,输赢还难说。朝廷必须赶紧出兵驰援,不然七阿哥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康熙沉声说道:“这次由你前去调度,直接从张家口调兵调粮草。此一战之后,喀尔喀那些人认清了局势,哼,定当知道厉害了,定会前来投奔大清,你去看着安置一下。至于议和,罗刹国既然两面三刀,就不必一退再退。这些事情,你多与老七商议,听听他的想法。”
李光地应是,说道:“臣一定会与七阿哥好生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一切以七阿哥的想法为主。”
康熙笑道:“倒也不必如此,他年纪小,做事难免有不周全之处,你替我看着他些。尤其是他的腿脚不好,这一番辛苦忙碌,估计身子吃不消,你带几个太医,多带点补品药材,就说是我的旨意,让他不要忘记了服用。顺便将我赐给李荣保的清心方子,也一并带去。”
赐给李荣保清心方子,就是要他消消火,算是将齐佑威胁他的这件事囫囵抹过去了。
李光地心里已经有了数,一一应下,说道:“臣遵旨,这就马上去准备。”
康熙说道:“且不忙,老大年纪不小了,先前还在那里跳得老高,想要去上战场打仗。不如这次就将他一并带去,让他长长见识也好。”
李光地愣了下,想到大阿哥的脾气,他与太子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他暗自叹了口气,只得应是恭敬告退。
康熙又坐了一会,让梁九功将大阿哥传了来。他也没隐瞒,简略说了喀尔喀的情形之后,叮嘱道:“你既然想要去打仗,这次就随着李光地一同前去吧。只你听好了,这一路上,你不许擅自做主,李光地乃是统管,你要全部听从他的安排。到了喀尔喀,遇事不决,或有不懂之处,多去问问老七,你听他的。”
大阿哥听到能去打仗,乐得差点没跳起来,等康熙说让他听齐佑的话时,就不那么乐意了,说道:“汗阿玛,我是大哥,还得听弟弟的话,说出去忒没脸。”
康熙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说道:“只怕弟弟的话,说给你听也听不懂。”
大阿哥想到齐佑说的拉丁语鸟文,肩膀立刻一塌,怏怏道:“好吧。不过汗阿玛,我只在私底下听七弟的,在外人面前,我必须是七弟的大哥。”
康熙快被气笑了,骂道:“人家老七可没你这般没脸没皮,再说他平时哪有没尊重过你这个大哥了?倒是你,不许成日去麻烦老七,他可忙得很,没空搭理你。你更不许仗着人高马大,就知道圈住他的脖子用强,要是被我得知,看我不收拾你。”
大阿哥嘿嘿笑,说道:“我那是与七弟玩呢,平时我们兄弟关系好得很。老三才是真欺负他,不信的话,汗阿玛到时候问老七去。”
康熙看到大阿哥的傻样,简直没眼看,嫌弃地挥手,“去去去,回去收拾一下,赶紧出发,可不能耽误了行程。”
大阿哥响亮应了是,麻利地行礼告退。
康熙盯着大阿哥几乎是雀跃奔出去的身影,不禁失笑。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
他这个长子,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就是太过外露了些,有失沉稳。
还实在算不上坦荡,老三都许久没有与老七相处过。以前在上书房那点子事情,亏得他能还记着,还总挖空心思告一状与他不对付的老三。
大阿哥出了乾清门,恰遇到太子走来,他马上停下了脚步,笑着上前请安:“太子爷去给汗阿玛请安了?”
太子说是,神色狐疑打量着大阿哥。他脸上的喜悦太浓,浓得太子心里很不舒服,勉强问道:“瞧大哥这一身的喜意,可是得汗阿玛夸赞了?”
大阿哥笑得一脸灿烂,下巴抬了抬,明明满心想要炫耀,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刚才汗阿玛给了我一份差使,让我跟着李光地李大人一起前去喀尔喀打仗。”
太子神色不由自主一僵,旋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辛苦大哥了,既然汗阿玛将此等重要的差使交给你,你可得好生当好差才是。”
大阿哥本来的一腔得意,听到太子跟康熙那样叮嘱他,马上就消失了大半。他不咸不淡说了声知道,抱了抱拳,转头大步离开。
太子眼神冷下来,恨恨盯着大阿哥的身影,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只感到胸口的愤怒在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太阳已西斜,在红墙黄瓦上渡上一层红光,使得天气更加闷热不堪,太子全身都被汗水濡湿。
梁九功站在远处默默看了会,脸上堆满笑,上前说道:“太子爷来了正好,皇上正让奴才来找您呢。”
太子回过神,敷衍着唔了声,悄然平缓了下心情,转身往乾清宫里走去。
*
齐佑前世看过一道关于人性的选择题。
假如一列前行的列车,前面是左右两条轨道。左边轨道上有一人,右边轨道上有五人。
列车长会选择将火车驶向哪一条轨道,是牺牲一人,还是牺牲另外的五人。
最后绝大部份人,都选了看似正确的答案,将列车驶向只有一人的那条轨道。
有人提出了质疑,凭什么要牺牲那一人,来成全另外的五个人。
是谁给的权利,来定这个人的生死。
齐佑如今就跟列车长一样,要做出对他来说,兴许是两辈子最难的抉择。
不顾喀尔喀百姓的性命,继续开炮,绞杀噶尔丹的军队。
还是停止开炮,让噶尔丹逃走,大清面临后面漫长的战争威胁。
无论哪一种,齐佑将会得到的,可能都是灭顶之灾。
成百上千的喀尔喀百姓性命不能白白牺牲,哪怕杀了噶尔丹,主使者也逃不脱。
放走噶尔丹,则会被弹劾。就算康熙当时为了显示仁慈不会追究,对他以及所有上位者来说,这其实是不可饶恕,最愚蠢的决定。
康熙需要一个能做主,承担这些骂名的人站出来。他会一边暗喜,一边流泪。
然后毫不手软,将做决定的人推出去平息众怒。
李荣保,索额图,包括佟国纲,全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不会,也不敢做这个主。
衣衫褴褛,受尽鞭打折磨,如牲畜那样被捆押在一起的百姓,在绝望哭喊,声声凄厉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