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43)
齐佑脸上带着笑, 看着胡子拉碴,嘴唇干燥起皮, 身上的补袍皱巴巴,一块块污渍,手肘磨得油光锃亮的林义诚。
再看一眼平时稳重多了的夏师爷, 此时眼底两团青色,眼袋快拉到了下巴, 左眼还通红带着血丝, 嘴角起了一个大包。
唉, 齐佑叹了声气,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他就这么两个不顶事的帮手。
林义诚双手揖地,嚎了声:“七爷,您终于回来了啊!”
夏师爷紧随其后作揖,激动得颤声道:“七爷,您终于回来了啊,在下等得好生辛苦!”
得高机灵,捡了林义诚的鞋子送回来。他一把抓过,单脚跳着便往脚上套。跳着跳着没站稳,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哎哟!”林义诚叫了声,双手撑着地,撅起屁股手忙脚乱爬起来,手上沾了泥土,他随便往身上一抹了事。
唉!齐佑看得眼酸,又叹息了声。
他早就给他们递了消息回来,就是怕他们担心,谁知他们依旧这般沉不住气。
林义诚吸了下鼻子,猛地直转过身,带起的风直扑齐佑,乍然一股酸爽得销魂的滋味,令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七爷,您瞧,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在等着您啊。”林义诚指着前面那群衣衫褴褛的包衣奴才,扯着嗓子大吼:“七爷回来了,我说了不骗你们。七爷一口唾沫砸个大坑,说话算话,说回来就回来!救你们,就要救到底!”
齐佑看着林大牛张柏他们,流着泪朝他奔了来,隔着几步远,纷纷跪在地上。
如同送他离开那般,无声哭泣。
齐佑眼睛涩涩的,他掏出竹哨,用力吹响,哨声清脆。
跪趴在地的包衣奴才抬头朝他看来,齐佑深吸了口气,眼神一一扫过一张张熟悉,夹杂着陌生的面孔,微笑起来,大声道:“你们快起来吧,我回来了。”
不知谁先欢呼了声,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怒吼嘶豪声响彻云霄。与先前的哨音互相呼应,惊得旁边林子里的鸟儿们扑腾着乱飞。
林义诚被吓了一大跳,“哎!”他急得扎着手要阻止,被齐佑拉住了。
“让他们发泄一下吧。”齐佑笑容满面,看着林义诚,真诚地说道:“你要不要跟着他们吼一下,我瞧你快憋坏了,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了你。”
林义诚嘿嘿笑,笑了两声,想到这段时日为了稳住这群包衣奴才们别暴动,腿都跑细了圈。霎时,他嘴角耷拉下来,没出息呜呜哭了。
夏师爷比林义诚好些,抹了把眼泪,笑着想说句什么。
听到周围喊哑了嗓子,如泣血般的怒吼,话哽咽在了喉咙边,泣不成声。
齐佑微笑着,泪盈于睫。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无论处于什么时候,永远坚韧果敢。哪怕暂时会被压弯了腰,却从不曾真正折断了脊梁骨。
齐佑转过头,眼神扫过站在那里,满脸呆怔的张诚;跟着来抄达春家,清点财产的内务府赃罚库司库,神色大骇的尼满。
过了一会,齐佑抬起手,再拿着竹哨用力吹响。急促的哨音之后,包衣奴才们的声音很快停下,脸上激动未消,朝他看了过来。
齐佑手往下压,让他们稍安勿躁,指着缩在一旁,鬼鬼祟祟想溜的达春,冷冷说道:“先把他给我抓住,绑起来扔到一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搭理他,不值当。”
林大牛眼里淬满了恨意,反应极快,第一个朝达春扑了过去。如他的名字那样,跟凶猛发狂的牛犊,一下将达春扑到在地,扯下他身上华丽的腰带。
达春好似蛆虫般扭动挣扎,林大牛扬拳砸在了他脸上,砸得他鬼哭狼嚎一声,鼻子一热,血流了出来。
跟着他来的护卫们见机不对,拔腿就想要溜走,被一涌而上的包衣奴才们扑上去,撕咬扑打。
没一会,达春众人鼻青脸肿,被捆起来堆成了一团。
达春跪在那里,吐出嘴里的血沫,看到站在齐佑身后穿着七品补子的尼满,不甘心哭嚎道:“七爷,小的究竟犯了什么罪,您就是要让小的死,也得让小的死得明明白白啊。小的是皇上的奴才,当着皇差,七爷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七爷这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啊!”
齐佑淡淡笑了,只说道:“皇庄是我的了。”
达春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面若死灰,一下瘫倒在那里。
皇庄给了齐佑,连带着庄子上的庄头包衣奴才,都到了齐佑名下。
齐佑曾教过他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听不懂,后来去问了读书人,深觉不屑。
如今齐佑成了他的主子,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齐佑不知道达春心中所想,更没空去理会他如何想。
私刑不可取,但那么多包衣奴才的血债,他必须偿还。
依律办事这条路,还很漫长。前提得是律法合理,法治健全以及完善。
齐佑对尼满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先修息一晚,从明日开始吧。林县令,劳烦你派个通钱粮的书吏去搭把手,得高,你也去帮忙。”
尼满从没见过眼前这般的大阵仗,好一阵方回过神。待听明白齐佑的安排,明显怔了怔,忙应了是。
齐佑只点头笑了笑,没再多说。
抄家打仗,向来都是发财的好时机。尤其是抄家,乃是人人争抢大好的肥差。
一般来说,齐佑哪怕再大公无私,都该给尼满留些好处。俗称小鬼难缠,留下些买路钱,以后好办事。
齐佑却不愿意这般做,他不喜欢这种约定俗成的收受好处。
收受好处这件事,谁都不敢拿到台面上来正大光明说。但好似人人都这样做,成为心照不宣的规矩之后,就变成了合理合法,收得心安理得。
现在齐佑管不了别人,在他这里,一定要将这种陋习灭掉。
所以,齐佑派了三方监督,得高是自己人,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放水。
至于书吏,齐佑眼里寒光闪动。
官吏官吏,这个词连在了一起,官与吏之间却有很大的区别。官员一般都是读书考学出仕,能升迁调动。
而吏则是如差役,做着衙门里文书之类差使的人。他们俸禄极低,一般都由当地有头有脸,读过书,略通文字的人担任。
这种差使大多都是子承父业,亲亲相传。别看只是吏,久而久之,他们结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若是官员在任期贪腐,干的是一锤子买卖的事情。他们却能长长久久营私舞弊下去,一点点出蛀穿国家的基石。
齐佑还暂时腾不开手收拾他们,要彻底消灭这群蛀虫,必须得彻底改革吏治。他现在还做不到,但他想借机细看一下书吏这群人。
跟着齐佑前来的侍卫,与尼满他们一起,押着达春他们离去。
皇庄的包衣奴才们难掩兴奋,其他庄子里的包衣奴才,则忐忑又隐含期待,朝齐佑看了过来。
齐佑朝着他们笑起来,扬声道:“从明天开始,我会与林县令与夏师爷,一起帮着庄主们,前来与你们签订赁地合同。”
包衣奴才们都愣在了那里,齐佑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以后土地赁给你们耕种,你们跟佃户那样交租。以后,粮食收得多,你们就落下得多,只要勤快,有手有脚的,都不会被饿死。”
包衣奴才们听懂之后,霎时高兴得又是哭,又要大喊。
齐佑忙抬手阻止了,大声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们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为国征战,读书考学,有本事种出了高产的粮食,献出来得了奖赏等,则可以脱籍。”
话一说完,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高呼声,吼叫声四起,比先前的还要高昂。
齐佑笑着摇头,深深吐出了口气,替自己小小高兴了下。
这些时日的辛苦没有白费,虽然有点累,只取得了些些微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