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605)
公孙家那仆役一愣:“嗐,忘了姑娘染疫了。”
又退后一步把帷帽戴上,压低嗓子说:“告示已经贴遍县城了,镇上还好点,有民兵帮衬着,筛查起来也快——可查到了那些村里头,忒要命,各村里长没几个管事儿的,敷衍塞责,还提前吩咐染了病的村民藏起来应付搜查,这不是胡来嘛!”
“村里那么些破屋烂院,往里边一藏,谁能逮出来?巡捕房只能拿着名籍册一户一户地算人头,查住了,人家也不听话跟着走啊,两边抓扯几下,就闹出了这乱子。”
“把大少爷和四姑娘气的,没法儿了,回去找大人,想要大人批个拘捕令……”
唐荼荼一激灵:“不行!绝对不行。”
集中隔离,本就是容易引起民愤的事,拘捕令一下,这事儿性质就变了。
“哎唷你怎么打人啊!”
场中的争执已经变成拳脚冲突了,青年力气不大,脾气却厉害,扯着一个医士就打,几个捕快连忙冲上前摁住他。
周围医士年纪都小,看诊的抓药的全躲得远远的,只杜仲一人起身,戴着手套扒着那男人眼皮瞧了瞧,给他确了诊。
“分到轻症屋罢。”
“庸医害人!”
那青年一蹦三尺高,脸红脖子粗,扯着嗓门招呼周围:“大伙儿都睁大眼睛看看呐,看看这群狗奴才身上的字儿!巡捕房是什么地儿啊,抓贼抓偷儿的,什么时候轮着巡捕房抓病人了!”
“就算老子得病,你把老子往医馆送啊!给我抓起来关个屋,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这不是害人是什么?还红眼,好好的人怎么就全红了眼,我看是你们官商勾结搞邪术!”
大院屋里屋外的病人,全被他这通嚷嚷给震住了。
张捕头一声厉喝:“拿下他!”
那青年一个劲儿地挣,嘴里骂骂咧咧“县衙有人”,还是被捕快拧了手带走了,听得周围百姓噤声不语,人心惶惶。
等这位被分派了屋子关进屋里去,才总算消停。
新来的病人占满了最后几间空屋。唐荼荼算了算印坊房间,再这样下去,五人寝就得增成十人寝了,同屋里住的病人越多,交叉感染的风险越大。
图上又添了三十多个红点,清早饭还没好,洗眼睛的药液和煎服药汤已经给各屋发下去了。
唐荼荼闭着气灌下大半碗,一颗果脯扔嘴里,三秒钟消灭了一碗药。
送药的小女医跟她年纪相仿,笑了一声,收碗离开了。
第226章
唐荼荼出声拦她:“我听廖医士说药方有好几份,分了对照组,我喝的这是什么药?”
女医每天轮转两个疫病院,四个舍间。病人着急,免不了问东问西,唐姑娘是里头最省心的,每天一仰头干了药,说声谢谢,递过碗就让她走了。
这还是她头回开口问。想是几副药下去不见好转,心里不安,要闹脾气了。
到底是官家女。
女医这么想着,声音温和:“姑娘喝的是赤芍、白头翁和柴胡,清热凉血,疏肝解郁的。”
唐荼荼又问:“这洗眼睛的呢?”
“乃是白菊、霍桑叶、蒲公英煎水,明目润眼的。”女医心领神会地冲她笑了笑:“小杜神医天天惦记着您这儿,给姑娘用的方子都是他反复琢磨过的,最是稳妥不过。”
唐荼荼抓住她这一停顿:“还有不稳妥的药方?”
那女医踟蹰了一会儿,终究是给她透了个底:“我学医晚,九岁才摸医书,医经背得不甚明白,只能看出三分皮毛。名医开方各有殊异,小杜神医的方子,我是看不透的。”
唐荼荼:“没事,你只管说。”
女医便放了托盘坐下,谨慎开口。
“姑娘病得早,分在了重病组里,几个重病舍间用的都是古医经方——经典方剂,姑娘知道么?乃是医家宝典中记载的名方,千百年间后人例证无数,是万无一失的方子。药效全是辛凉疏肝火的,即便对不上症,服了也无害处。”
“而轻症几组,是小杜大夫自己写的方子,君臣佐使配伍与经方大不同。我学医浅,看不太懂,只觉得方子……不甚稳妥。”
她这微妙的几个停顿,唐荼荼算是听明白了。
自有载以来,赤眼病的治疗都以清肝明目为核心,常用的几套经方都定了型。所有大夫都乐意套用前人留下的经典名方,对古法推崇备至,连着精华和谬误一块抄,知道根据病情稍加变通的就算是良医了。
好些老大夫年纪大记性差了,手边放本药典,开药时翻着书开,省了背方剂的工夫。
这本不是错,工具书成套成体系是好事。
可是按杜仲说过的近些年各地赤眼病蔓延的例子,虽然各地最后都控制住了这时疫,可病人多多少少留下了后遗症,其中眼盲的、半瞎的比例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