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419)
华琼这里的浴池,贴的是烧制好又上了釉面的陶砖,受限于生产技术,比不上后世瓷砖的手感,这种砖头颜色偏灰黄,涂了层釉也没有特别好看,却比混堂的石头池子要舒服得多。
最重要的是,混堂可没有这样的水管,混堂是人力烧水、竹辘轳添水,伺候的仆妇感觉水凉了,一大桶滚水哗啦倒进去,池里的水温立刻烫得人一激灵,控水远远没有这样的泵水阀自如。
华琼笑了:“那以后你过来我这儿洗澡,洗完再回家。”
唐荼荼在水里扑腾着转了半圈。
“娘既然有这么新奇的点子,干嘛不拿去工部啊?工部有鲁班奖,给不少赏钱的。我知道您看不上那点钱,开个这样的澡堂子做生意也好呀。”
华琼垂下眼睫,在水里拧了拧帕子,避重就轻说。
“这算什么新奇?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全赖匠人心灵手巧,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跟泥瓦匠说明白,再开个高价,就会有匠人绞尽脑汁给你想办法了——拿多少钱,操多大心。”
唐荼荼心生不妙:“……这个屋子花了多少钱?”
华琼:“不算摆件,只算池子和内墙,花了七百两吧。”
“砖贵,这黄铜也贵,还不是纯黄铜,外边又铬一层什么膜,仿的是兵器镀层工艺,遇水不容易出锈,饶是如此,用个五六年也得换了。”
唐荼荼眼前一黑:七百两,这是爹一年的俸禄,养活着全家,竟然只够做一个十平方的浴室!
她往深里一琢磨:城市大面积铺设自来水管道是不可能的,造价太高了——可京城几乎是家家有井,水管是有实用价值的。
黄铜贵,倒也可以换成竹节管,在距离水井五米之内,用竹子打一条自来水管道妥妥能行,井水入户的方便谁也知道。
只是推广难……回头跟二殿下讲讲。
唐荼荼唏嘘:“有钱万事足啊。”
华琼斜眼:“你感慨哪门子?你是富养长大的丫头,哪里吃过贫家苦?”
唐荼荼:“您还说我呢,您不也没穷过嘛。娘小时候挨过穷么?”
华琼动作一顿:“……没有,娘小的时候,你姥爷就发迹了。”
“开源,节流,商人赚钱,也敛财。家里的钱全靠你姥爷存,我花钱没成算,大手大脚的,反正这辈子败不光。”
“我不厌烦穷人,我只是怕自己穷——你姥爷说我这几年赚钱跟抢钱似的,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树大招风,做商人忌讳掐尖出头,偷悄悄把钱赚了就行了,像我这样总招摇是要惹麻烦的。”
“我也知道富不过三代,怕惹了众怒,将来栽了跟头的时候没人扶我一把,是以家族里边笼络人情、交好旁支,出了外边也与人为善。”
华琼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趴在池沿上。
她肩头圆润白皙,一身皮肉养得娇贵,唐荼荼都不敢下手重了,一搓就是一道红。
“你姥爷和你大舅是一个脾性,总是省那三瓜俩枣的,你姥爷一条马车帘儿用三年,洗得快透光了也舍不得换。”
“这二三十年了,这么大两条街,他只收租子,不开店,讲究的是财不外露。”
“可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做买卖’,这词儿多跌份,小本生意才叫买卖,一掷千金的都是豪商,娘心大,娘想做豪商。”
热气蒸腾,唐荼荼呼吸有点塞住了,瓮瓮重复一遍:“豪……商?”
华琼说:“你知道二舅为什么今年往苏杭跑么?”
“因为最近这几年,一个泉州、一个广州,俩市舶司,每年岁入加起来比北方六省还多——商人勾结,不服官府管束,全成了地头蛇,自立家规门规、行规、会规,叫商规压过了法政,再不分立口岸,迟早有割据之祸。”
“朝廷放出风声,说之后五年会再开两个市舶司,下一个市舶司开在哪儿,十有八九是江浙。”
“江浙这地方自古繁华,自盛唐至今,没因战祸伤过根基,商人富庶,却规行矩步,没泉广那么乱。我就跟你二舅商量,想去江南闯闯。”
唐荼荼分明不知道她口中的“闯闯”是什么样,却还是被这番话说得心血沸腾的,暗暗冒出点主意。
当天晚上心潮澎湃地躺上床,唐荼荼还当自己会认床,谁知沾枕就着了。
遮光的黑帘子,严严实实塞紧架子床每一条间缝,躺在里边分不清时辰,唐荼荼一觉睡醒时,太阳都挂起45度角了。
华姥爷在练八段锦,慢慢悠悠比划着动作。
他姿势韵律足,马步扎得稳健,抻腰时能把俩手掌够到鞋面去。
唐荼荼看得触目惊心,怕他闪了腰,战战兢兢问:“您做这动作合适吗?舒展舒展就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