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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奸相他哥遗孀(240)

作者:钝书生 阅读记录

马车忽而甩到山壁上,冯玉贞后背猛地撞到窗台,她脸色煞白,疼痛反倒令她清醒过来。反手把住窗台,耳边分不清是哪个孩子的哭喊,她极快地做出了选择。

“空哥儿!”

崔净空循声扭过头,他的眸光紧紧锁在那道窄窄的窗口。冯喜安坐在窗台上,不停地摇着头,她两只手紧紧拽着冯玉贞的袖口,平素的阿娘却强硬地拨开了她,紧接着一把推在她胸口,好在李畴听到喊声,顺势接住了被倒下来的冯喜安。

前方的路只剩短短一截,以防意外,崔净空还被三个侍卫合力强行捞上了马。方才的拖行中,他的膝盖与胸前的衣衫被磨出了洞,他满身尘土,呼吸急促,几乎是在吼叫:“别管别人,你先出来!”

来不及了。第二个坐上窗台的是抽噎的许清晏,在临近悬崖不过一丈的地方被抛出来。

就在下一瞬,伤马四蹄踏空,惊叫坠落。它尾巴之后的车厢随之无可避免地遭了殃,一齐消逝于一片漆黑的崖底。

周遭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孩童的喊叫与哭泣声。众人尚且并未从这电光火石般的意外中回过神,只看到崔净空下了马。

没人敢去阻拦他,他走到悬崖边俯瞰,眼睛似乎同深渊融为一色。忽而身体前倾,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跟着掉了下去。

“主子!”

死亡并不可怕。至少在冯玉贞打定主意的那一刻,她的确是不怕的。

坠崖的一刹那,她其实好不容易才在晃荡的车内坐上窗台,只是她的运气好像总是差了一些。

冯玉贞无法控制身形,半身在飘在车外,冷风刮过两鬓,紧接着耳边响起极大的水花声,她同时落如湖水中,鼻腔和嘴里涌入大股大股的水流,凉得如同前世她被沉塘的那条河一样。

彼时四肢都被捆上沉重的石块,她模糊的视野中静寂漆黑,最后一点生气消耗殆尽,痛苦地向着湖底缓缓沉下,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她猛地呛了一口水,深入骨髓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心神。冯玉贞凫水的本领只能说是庸常,跛脚后连走路都不稳当,遑论再下水了,此时已然差不多忘完了。

种种若有若无的巧合构成了冥冥中的注定。冯玉贞四肢僵直,好像有看不见的线栓住手脚似的,压根无法挣扎。霎那间,她如同回到前世,这辈子的所有随着上升的水泡,浮至水面破碎,成了一段美好的幻影。

自救无法,冯玉贞只好认命了。为了以免太过痛苦,她于是竭力安慰自己,这多出来的一世已是神佛怜悯,赏赐予她的,如何能奢求更多呢?

重来的这几年的时光,她实则已经十分满足了。她静静想,虽然崔净空屡次欺瞒她,可若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她摆脱那个吃人的崔氏老宅、同偏心的娘家一刀两断,一桩桩一件件,是他亲手把她从前世那片泥沼里拉出来的。

除了他,她还遇上许多好心人,譬如阿芙、赵大哥、许小姐。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她侥幸得了喜安当她的女儿。冯玉贞很清楚,在她死后,看在两人过去的情面上,崔净空一定会替她将喜安抚养长大。

这样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她忍不住想,要是有人来救她就好了。

她不想再一次死在水里了,冷冰冰的、像蛇一样钻入五脏六腑的水里。虽然生死从不由她,倘若可以,她更偏爱粗粝而温暖的黄土,或者于烈火中被烧成灰烬也好。

体内最后一缕空气抽离出去,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好比撕裂般的痛楚。身体无助地任由水流摆动,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逐渐褪色,极力压制的、浓重的不甘还是无边无际漫了上来。

她怎么能死?她还没看到喜安日后长大的样子,没给她做八岁之后的衣服。她还想再去看一眼阿芙,欣赏岭南的景色。

她也没有同崔净空告别,在她坠崖前,两人哪怕是一面都未曾仔细看过。倘若当时为他擦脸是最后一面,应该说些什么话才对……

冯玉贞是个俗人,她对酸甜苦辣混杂的人间有太多太多的流连和难言,只是到头来,所有都化为了一场空。

手臂不自觉地于水中抽动,额头晕沉,脑海混混沌沌。远处好像传来朦胧的呼喊,可她再没有心力去回应,或许是专来勾她的牛头马面。

冯玉贞等待死亡的再一次吞没她,然而这一回,率先来的却不是什么牛头马面,而是两片有些颤抖的唇瓣。

有人捧住她的脸颊,舌尖顶开她的牙关,他的唇齿一直在打战,好几回都磕在她下唇上,湿热的空气被渡了进来。

这点可贵的生气拽回了冯玉贞远去的理智。可她已然动不了,只有眼睫在水中颤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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