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358)
他曾在灵空大师手中见过罗月止胸口这只佛牌,知道此乃先皇所赠,是顶顶珍贵的佛宝,绝非寻常人可受赠,便连带着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小官人也亲近起来。
罗月止也不客气,借着他的眼缘,提起另一桩事。
——他想将承天寺,作为汴京铅笔在黄州的“指定经销商”。
他对住持说明了制造铅笔的目的与如今黄州的经营现状。
“我明日便寄送一封书回京,叫京城管束起批购铅笔的端口。但今日之定价也该尽早更正,不能叫商人白白赚这昧良心的钱。自今日起一个月,希望承天寺能出面,让我将铅笔在寺中寄卖。”
宋时丰一开始不解其意,闷头琢磨了半晌,方才有了些看法:
承天寺乃是黄州第一有名的法寺,每日来往香客几千人,若从这里为起点发散消息,“广而告之”,称得上是事半功倍。
更不用说承天寺素来有向外租赁客舍的习惯,落魄的秀才、清贫的吏员皆汇聚于此。按罗月止方才所教授的广告理论来说,这群人亦是铅笔的主要潜在客户。
法寺游离于红尘之外,跟外头那些暴抬物价的商贾来比较,简直是清廉的代表,就算是秉持着积攒功德之心,也不会将铅笔卖得太贵。
“铅笔在京中定价五文,若算上货运等诸多成本,在黄州价格应能控制在十文以下,待我回去后细细盘算一番,再与住持聊具体价格……当然,自然会给法寺饶出利润来,此事造福百姓,寺中应得一份香火钱。”
此事对承天寺百利而无一害,住持慈祥地看着罗月止,念了声“阿弥陀佛”,当场便谢过,并叫常修去跟进这桩“修功德”的生意。
常修乃是承天寺住持的亲传弟子,按照接班人培养的,但到底年纪还小了些,虽应承下来,脸色却有些犹豫。他从小到大学的是佛法,哪儿学过做生意呢,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罗月止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这次南下随行带的人少,却带了整整半船的货物,其中正有铅笔。反正要在黄州停留几日,便在走之前将此事操持起来,省得常修小师父初次接手,忙不过来。”
常修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还有我这新收下的小徒弟……”罗月止笑着拍了拍宋时丰的肩膀,“正好有机会,便叫你看看广告是如何做的。”
……
跑南北船货的商人最爱凑热闹、运新鲜。
有人最先发现了商机,将汴京铅笔运往黄州,顶着“京城士人新宠”的名头,还说什么连晏相公、欧阳司谏都爱用,几文钱的硬笔摇身一变成了贵达百钱的奢侈品。
隔着千八百里水路,一时之间也没人去“打假”,捞的正是这份信息不通的油水。
同行见这伎俩能够一本万利,都开始计划着往黄州运铅笔,甚至不惜在京城以十几文钱的价格在百姓手中收购。
他们网罗了满满一船的铅笔,可这几日到了港却发现,黄州现在的铅笔价格竟然直线下跌!
不应该啊!
按照往常炒卖新货的经验来说,高价铅笔起码得有三五个月的赚头,怎么消息突然就走漏了!
“劝你甭打这注意了。”码头上挑货的文房店掌柜对他说道,“人家承天寺这几日已经将低价铅笔卖起来了,进寺上香的香客人手一份仿单,满满罗列着铅笔的用途。”
寻常人家用铅笔在历书上勾画吉日、盘算节气,不用磨墨,随手就能用,方便得很。
家中小儿用铅笔开蒙识字、玩耍涂鸦,置办起来便宜,沾染上脏污更比墨水好洗得多。
工匠手艺人提起铅笔画线,痕迹比碳粉细,用起来更加节省,半年仅仅消耗一根铅笔。
……
“这种种用途,几日之间都在州城里传遍了。”
“还有那叫做‘连环画’的张贴告示,好大一张图贴出来,告诉人们该怎么执笔,笔头用秃了该如何削尖……上头一个字都没有,却细致地跟手把手教学一般。”
“如今书生们也糊弄不住了,都盯着便宜的买。一支笔八文钱,你要觉得行,咱就收货,不行就换另一家。但我提醒老兄一句,如今城里都是这个价。我这还是大手笔呢,你这一船都能收下,别人家可吃不下这么多的货。”
那货商听这消息,这哪儿能同意,硬是从大清早等到了黄昏。结果当真如那文房店掌柜所说,来收铅笔的人出价都在八文到六文钱不等。
最离谱的竟然出了五文,跟汴京一个价!
货商大发一笔横财的期望,在漫天晚霞中终于破灭了。可天色已晚,货不能不出,过夜租用仓库又是一笔新费用,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拉住面前欲走的书坊掌柜:“七文……那就七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