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才发觉有些伤口当下不会致命,而是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消磨人心,把人变成行尸走肉,变成一把杀人的兵器。
就像当年他与云缓初见之时,原本以为是很平常的景象,只是落魄后寻常的一天。但往后几十年里,午夜梦回之时,他却总是梦到那日的场景。
云缓拿了纱布将公仪镝的伤口全部包好,他这个时候才发觉公仪镝一直在看自己。
云缓疑惑的抬头:“你为什么总是看我?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还是说我脸上真的溅到血了?”
凛州是麒朝的边境,原本不归属于麒朝,所以这边的风气和麒朝大不相同。
用麒朝都城人的话语来说,凛州这边的人“蛮化未开”“茹毛饮血”“不知礼义”“不尊孔孟”。
几十年前凛州刚刚归顺麒朝时确实是这样,由于朝廷在这边设置官府和学府,凛州这边的贵族子弟大都学习了麒朝的文字和礼仪,但是,即便接受了麒朝的思想,大多数人还是崇尚武力喜欢打斗,经常用一些血腥的手段去对付敌人或者奴隶。
而且,都城那边好男风非常容易看到,许多大户人家都有男宠,甚至允许结婚。
但凛州这边万万学不来这个,前两年有个都城来的商人在凛州城最显眼的街上开了个南风馆,生生被百姓打砸到关门,最后偷偷摸摸的开到了偏僻处。
凛王府生出云缓这般天真文弱从不打打杀杀的小公子,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一件稀罕事,在凛王眼里则是一件丢脸的事。
但自己生的儿子,总不能丢到外头让狼给吃了,凛王妃很宝贝云缓,把云缓养得不知外界有许许多多的丑恶。
云缓先前的父母更加宝贝他,云缓想上学就去上学,不想上学就让他在家里休息,十几年来从不舍得弹他一根手指头,外界许多信息都传不到云缓的耳朵里。
所以云缓并不太了解断袖一事,更不知道男人盯着他看,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云缓一时间找不到镜子,他找了一张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帕子上干干净净,足以见得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污迹。
“你叫公仪镝?哪个镝?笛子的笛还是教迪的迪?”
“锋镝。”
云缓一笑:“这个名字倒是罕见,你住在哪里?回头我去找你。”
淡竹在外面敲了敲门:“公子,木柔姐姐来了,她说王妃想让您过去。”
云缓深吸了一口气。
木柔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每当她过来找云缓,那就代表王妃有事情找他。
云缓挺喜欢凛王妃,虽然凛王妃的性格和云缓妈妈的性格不一样,但两人的长相和声音却是一模一样。
这几年来,云缓完完全全把凛王妃当成了自己的亲妈看待——当然,凛王妃也确实是这具身体的亲妈。
云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把桌子上的一盘杏仁酥放在帕子里,只剩下了一块在盘中。他用帕子完完整整的把杏仁酥都包好塞到了公仪镝的怀里:“我母妃说,受伤后吃点甜的东西会让伤口不那么疼痛,这些杏仁酥很甜。”
云缓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群戴罪之身的人在凛王府会有什么待遇。
有残羹冷炙吃还算是好的,最惨的是给他们一些发馊的饭菜或者干脆不给任何吃的东西。
虽然这个公仪镝话很少还总是盯着他看,但云缓对公仪镝的印象很好,靠近公仪镝会让云缓觉得很安心,就像遇到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一般。
古代的条件比不上现代,这里没有特别繁多的零食种类,雪糕薯片巧克力想都别想,唯一有的就是一些糕点。
尽管云缓是府上的公子,糕点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这些糕点基本上都是王妃赏赐给他的。
云缓很喜欢吃甜点,这盘杏仁酥和红豆糕一样都是他的挚爱。
但是,云缓每天吃饱饭并不难,想吃什么好东西了可以跑去王妃的住处蹭吃蹭喝。
公仪镝的下场这么惨,他才是最需要食物的。
云缓把仅剩的一块杏仁酥叼在了嘴里:“公仪,我母妃有事情叫我,我先过去了。你以后小心一点啊,不要和我的几个兄长对着干。”
凛王妃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肤白貌美身形娇小,说话的语气软软糯糯。
她并不是凛州人,凛王妃的父亲在江南做官,出身簪缨世家。
老凛王在世的时候,一心为了稳固凛王府的地位,所以想要儿子和麒朝的高门贵族联姻,他请求皇帝赐婚,先帝自然乐意凛州慢慢同化成为麒朝稳定的一部分。
他打听到江南楚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相传这位楚小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楚家对皇室一向忠心耿耿,把这位楚小姐嫁给凛王世子,说不定能笼络住凛王世子的心,保证凛州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