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的。”弗莱娅摇了摇头,用叉子切下一块豆乳蛋糕,“怎么说呢,是一种更微妙的感觉,而且我总是忍不住亲近她……”
一旁的侍女低垂着头颅,为皇太子的客人奉上加了鼠尾草的薄荷茶。然而,茶杯才刚刚放下,弗莱娅却突然抬头看向了她。
体态还有些圆润的少女端庄正坐,微一仰头,翠色的眼眸竟有几分纯粹到极致的幽凉:“请重新沏一杯。”
侍女奉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坐在弗莱娅对面的皇太子也抬起头来。
“……是,小姐。”侍女没有抬头,低眉顺眼地将恰好可以入口的茶水撤下,没有任何怨言地回到餐车旁,沏了第二杯茶。
然而,第二杯茶刚刚奉上,弗莱娅又再次抬头道:“请再沏一杯。”
一次,两次,三次……侍女的手从平稳到颤抖,弗里德皇太子也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的茶杯,斜晲着侍女的目光透着一丝阴冷。
第四次被要求重新沏茶时,侍女的心防终于被击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求原谅:“我错了,请您、请您宽恕……”
“拖下去。”哪怕自己手中的茶水没有异样,弗里德皇太子还是厌恶地随手将茶杯往花圃中一泼,“问出幕后主使。”
皇宫近卫立刻上前押住了侍女的双臂,将她拖下去前,弗莱娅又开口道:“等一下,麻烦查一下她的家人,她应该是被要挟了。”
“即便有苦衷,她也该死。”弗里德皇太子攥紧了拳头,宫里人都知道,下毒是他禁忌中的禁忌,“怪她没选择一个能被宽恕的方式吧。”
弗莱娅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但是被下毒的人是我……?我应该不算贵族?”
“对我的客人下毒也是一样。”皇太子厌恶地拧眉,但是转眼看见弗莱娅毫无动摇的神色,只能强自摁捺怒火,叹气道,“我会安顿好她的家人的。”
原本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的侍女听见这话,眼中顿时亮起了明光。她两眼含泪地朝着皇太子叩首,没有反抗地被骑士拖下去了。
“这是底线,如果不给予惩罚,以后下人都会产生‘只要有苦衷,背叛也不会付出多大代价’的想法。”皇太子道。
“但是,我会救她的家人。”弗里德将空掉的茶杯放回了杯垫上,“这样,以后下人们受到威胁,便会知道可以向我求助了。”
“这样啊。”弗莱娅心想,自己的确不能对阶级制国家的统御方式指手画脚,“你是位合格的王呢。”
“合格的王……”皇太子苦笑了一下,摇头,“拨给平民的款项都能被侵吞得一干二净的皇太子,算什么合格的王呢?”
对于官员贪污之事,弗莱娅也有耳闻,皇太子好不容易成年开始干政,却处处受到贵族与长老院的掣肘。别说帮忙了,简直都在拖后腿。
“不是说追踪到赃款的去向了吗?”弗莱娅困惑道。
“是追到了。”弗里德心平气和地解释着,“但是线索又断了。因为汉德子爵在自己的家中‘意外’身亡了。”他着重咬了“意外”两字。
“什么?”弗莱娅愣了一下,“啊啊,我似乎听侍女们讨论过‘贵族离奇死亡事件’呢,难道说这个案件还没有调查出结果吗?”
“凶手非常谨慎,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皇太子食指抵住嘴唇,“你知道这些死者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他们都是以圣书中的受刑姿态死去的,并且死法都吻合他们的罪名。而在出事之前,他们都曾在教廷中向教宗告罪。”
“……”弗莱娅盯着皇太子,神情也有些凝重,“你是说,教宗是嫌疑人?”
“她嫌疑最大。”皇太子轻轻敲击着桌面,“首先,受刑而死,证明凶手至少熟读圣典,又或者说,至少是个狂信徒。”
“其次,凶手动手的契机与教宗主持的告罪圣事太过吻合,如果不是教宗的走狗,那很可能就是教宗的追随者、爱慕者……更甚者,虔信徒。”
庭院中只有皇太子与弗莱娅,守卫都站在听不见对话的地方。他们沉默地凝视着彼此,耳边只能听见风穿堂而过的声响。
微风亲吻花卉的沙沙声中,皇太子沉默了许久,这才继续说道。
“但是,汉德子爵是个例外。因为侵吞善款罪不至死,更别提这笔赃款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吃下的。”
弗莱娅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缩:“你怀疑,这背后牵扯到教廷,而汉德子爵被‘杀人灭口’了?”
“不止是怀疑,而是基本可以肯定。”皇太子看向拱门的方向,谁能想到这么繁盛的帝国,内里其实早已被蛀虫蚕食得千疮百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