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一板一眼地说着,并没有因为西平郡王是受害人的亲属便温柔三分:“枉顾律法,终食恶果。”
不顾被他的气势压倒、瘫软在地的西平郡王,苏悯迅速收集了皇宫的出入记录以及人员调度案册。
险而又险的是,苏悯前脚刚拿到案册,后脚便收到了大公主前往宗人府的情报。想到其中代表的深意,苏悯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同时与二品护国将军和即将和亲夷族的华阳公主作对……”苏悯苦笑出声,立刻带着大量案册躲了起来,免得案件还未查清便被人摘了脑袋。
闭门不出只顾教养孩子的望凝青被卫朱曦找上门时,才知道西平郡王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竟跑去大理寺要求京兆伊捉拿她这个杀害郡王世子的“凶手”。
“我去宗人府销毁证据时迟了一步,案册已经被人调走。”卫朱曦满脸悔色,她因为和亲之事而忙得脚不沾地,一时竟疏忽了对皇宫的管控。
“你说,有人拿了苏淮卿的帖子取走了案册?”望凝青放下书卷,很是笃定地道,“他就算查出了线索也拿不出罪证。”因为“罪证”在她归家的晚上便被烧掉了。
卫朱曦听罢,刚想松一口气。摆放在窗台上的牡丹花却突然摇曳了一下,随即一位容姿绝丽的少年便坐在了窗台上。
“主人。”幽微有些不安地轻咬下唇,“我那天看见那个叫方知欢的女人趁你不在,鬼鬼祟祟地在后院烧了什么东西,火里就出现了一条绸缎。”
望凝青神情一顿,卫朱曦却已是怒道:“又是这个贱人!本宫杀了她!”大公主自身便是妖鬼,自然知道妖鬼自有神异的手段。
“稍安勿躁。”望凝青没有指责幽微看到了却不去阻止,毕竟当初是她不允许幽微以人身出现的,毕竟殷将军后院出现外男,那可真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如今,方知欢应当是拿到了她杀人的罪证,若是有心查看贡绸的案册,询问宫女以及当天的守卫,便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便只剩下陈堂公证了。”望凝青倒是很冷静,又或者冥冥之中,她本就没想过要否认自己杀人的事实。
“你不能上公堂。”卫朱曦摁住了望凝青的肩膀,眼神淬满了焦虑以及不安,“西平郡王那就是一只胡乱攀扯撕咬的狗,只要沾染上一丝半点,他就会将一切脏水往你身上泼。女子在世本就多有不易,我不能坐视你被这世道活活逼死。”
卫朱曦是上位者,上位者都有自己的一套解决问题的方式。
“别告诉我你打算去把苏淮卿的儿子给杀了。”望凝青不等卫朱曦心中的黑暗萌芽,便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她的打算,“你是等着京中那个监司来收妖吗?”
“他查了不该查的东西,他不该死吗?”卫朱曦不解,反问道,“我让几个小妖去做,不会被发现的。”
“我杀人时,我也觉得不会被发现。”望凝青淡定地道,“但是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既定的事实不会更改,有因必然会有果。”
“那我就去当那个渣滓的恶果!”卫朱曦克制不住地低喝,眼尾甚至泛起了妖异的红,“你只是杀了一个蛆都不如的狗东西,你有什么错?!”
望凝青一把抬起手挡住卫朱曦那张明艳的脸庞,冷静得仿佛可能上断头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这是一国公主该说的话吗?”
“律法是皇权的实体,无论正邪对错,犯法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衅。”
望凝青一把捏住了卫朱曦的脸,语气危险道:“而上位者掀翻自己的立身之本,是比吃了隔夜的海鲜觉得腹痛后还不知死地吃了搁置三天的米糕更愚蠢的事。”
“……”卫朱曦被这尖锐刻薄的话语说得神情一焉,她从望凝青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你并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着有人将事情揭穿出来呢?”
望凝青唇角一勾,证实了卫朱曦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她的确对眼下的境况感到愉快:“大道显明,有能臣如此,这不是好事吗?”
有人不畏强权也要为死者翻案,这是家国之幸。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个人的悲喜就如浮云一般寡淡。
望凝青很有身为话本故事中反角的自觉。
卫朱曦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垮,仿佛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不得不用尽全力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干笑:“你疯了吗?因为自己快要被处刑,所以感到开心吗?”
“他今日能不畏惧护国将军与扶夷公主的权势也要将我正法,日后便也能将西平郡王世子那样的人送上刑台。”望凝青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着的卫朱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