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又是如何瞒过容华公主的?而那拥有荒唐之名却是完璧之身的容华公主,又在其中担当着什么身份呢?
虽然对此感到费解,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洗刷奕之的污名。
想到这,袁苍又忽而振奋了起来,眼下是大好的时机,正好可以将先生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布告于众。似先生这般高洁傲岸的不世之才,合该站在众生之巅受万人敬仰,而不是备受非议,成为那等心脏之人口中暧昧旖旎的风月遐想。
袁苍身为气运之子,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让敌人深感头疼的“灵光一闪”,以他为世界中心的气运会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真相。
他以惊人的直觉抓住了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几个命脉。
“传证人林陌深、杨知廉、崔九,以及镇国寺怀释大师!”
……
袁苍跟他好友林陌深当初怎么就没一起死在护城河里呢?
望凝青非常冷静地想着。
林陌深如果死了,她就不会为了弥补因果而去帮扶袁苍;不帮扶袁苍,气运之子很可能就会死在安都王的筹谋算计之中;气运之子若死,这世上就没有能够威胁到她的存在;她可以另外找人来开创太平盛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现在,她的房子要塌了,棋局被掀了,袁苍这没良心的赔钱货吞了她的银子,现在却还要撂她的摊子。
“尊上!尊上您冷静点啊!深呼吸,深呼吸!还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境地不是吗?!”灵猫急得拼命用爪子拍望凝青的小腿。
是,的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杨知廉崔九以及怀释他们能守口如瓶,那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原来就是施主您吗?”
怀释身穿雪色袈裟,神色悲悯地站在堂前。他朝着众人行了一个佛礼,面上甚至没有笑意,可那一身离世出尘的清湛之气,看得众人眼前一亮,只觉得尘世光辉尽注在那不染纤尘的白衣之上,映照得青年如莲上佛子,堂皇光明。
袁苍见到怀释的那一刻,便难以自制地站起身来,他快步跑到怀释跟前,竟如孩童般满怀激动兴奋地道:“先生,我——”
“原来就是施主您吗?”
袁苍“先生”二字才刚刚出口,悲天悯人的佛子便打断了他的话,只见怀释双手合十,垂眸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怀释从袖中取出一枚裹在白色巾帕中的方块,缓缓将布帛掀开,众人这才看见,那竟是一块做工精良的印章。
印章上刻着坚韧的雪松以及秀逸的兰草,刻章之人画技了得,落刀果决,寥寥几笔便将雪松与兰草刻得形神具备,栩栩如生。
印章虽然没有铭字,但以画见心,可鉴澄明。
芝兰君子性,松柏古人心。
袁苍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先生的私章,他看着那雪松与兰草,一时间热泪盈眶:“先生……”
“贫僧前来,物归原主。”怀释语气平静,仿佛再无波澜的死水,哀寂如万空山万里。
“袁施主既是那人的弟子,那这枚印章便合该还于施主。至此,愿施主励精图治,莫忘初心,如她所期望的那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轻巧精致的印章,那般沉甸甸地落在了袁苍的掌心。
“……先生,这是何意?”袁苍捧着那枚印章,愣怔在原地。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不是您想找的人。”怀释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语。
将印章交给袁苍之后,怀释就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起来。若说先前的他像那镀金的佛像,满身璀璨光明之姿,那此时的怀释便如同包玉的顽石,木讷而又古拙,内敛而又庄重,“贫僧惭愧,虽潜心研习佛法多年,却始终与佛魔的边缘徘徊不定,心中向佛,却魔根深种,放不下,也看不开。”
“贫僧为体悟尘心而入世,为斩断俗缘而来此。可虚名惑人,佛心太高,错将镜花水月视作人间偏执。是袁施主的‘先生’点醒了贫僧,她用自己的一生问道青云,质问漫天神佛,与她相比,贫僧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是她让贫僧明白,浮华虚名皆尘土。”
“她生于十丈软红,以百姓为脊骨,扎根亡朝朽木,开的却是盛世山河的花朵。”
“贫僧想渡众生,不料却被众生所渡。”
他执着至今的那些东西,与容华长公主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如今,对容华长公主的判决已下,无数百姓为此拍手称赞,竞相奔走,可他想的却是那人伏案长夜,通宵达旦的孤独与寂寞。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