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猜得到,以他这位王兄的性情,在弥亚死后,肯定不会处死弥亚最看重的侍从。
帕斯特皱眉。
“那你为什么……”
异色的双瞳定定地注视着帕斯特,眼底深处隐隐有疯狂之色掠过。
“我不让弥亚领你的情。”
萨尔狄斯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他只能领我的情。”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弥亚一分一毫,就算弥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会允许。
帕斯特呼吸一顿。
疯子。
他攥紧手,咬牙想着。
真是个疯子。
都说那个胆敢袭击他的侍从是疯子,但是帕斯特觉得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弟此刻才更像是一个疯子!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名义,甚至可以说没人会知道的名义,这家伙就能将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身体。
…………
地牢位于深深的地下,极为阴暗。
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上晃荡着,映出重叠的影子,仿佛幽灵一般在墙壁上摇晃不休。
漆黑长靴踩踏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声音在狭小的地牢长廊中回荡,传到尽头,又穿回来,重叠在一起,越发响亮。
粗大的铁杆将人牢牢地关在里面。
哗啦一声,沉重的锁链被解开。
牢门缓缓打开,萨尔狄斯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地牢在最深处,最黑暗的地方,牢中没有灯火,只有打开牢门时,才能有一点微不可及的火光从长廊远处照进来。
凹凸不平而又满是青苔和尘土的灰黑石壁上,黑发的青年靠在那里。
他低着头,盘膝而坐,凌乱的黑发散落下来,挡住他的脸。
衣着破而凌乱,从破口处露出的身躯满是伤痕和淤青,看上去遍体鳞伤。
两条沉重的锁链从石壁中延伸出来,将他死死地锁在地面上。
法埃尔坐在那里,神色木然。
明明还有呼吸,可是他整个人却像是已经死掉了一般,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生气。
就算有人进来,他也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萨尔狄斯站在法埃尔的跟前,俯视着他,居高临下。
他的腹部已缠上厚厚的绷带,那雪白的绷带上已渗出一些血迹。
“如果弥亚知道自己花了五年时间,调教出来的却是这么个蠢货……呵。”
一声极轻的嘲讽笑声,却是让如石雕般的黑发侍从陡然抬起头。
一张脸满是血痕,额头还残留着干涸的乌红色血迹。
漆黑瞳孔就像是这座地牢,没有丝毫亮光,像是陷入幽暗之中无机质的冰冷玻璃珠。
“虽说居然敢杀到王太子的面前,勉强能说有点胆色……但,依然是个蠢货。”
萨尔狄斯眼带嘲讽,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法埃尔。
“就算你成功了,杀了他又能怎样?”
他俯身,伸出手掐住法埃尔满是血污的下巴。
金色的长发从他肩侧散落下来。
“杀死一个人,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
“就如同我现在杀死你,只会让你从痛苦中解脱一样。”
“而且,你以为,有罪的只有王太子一个人吗?”
纵容的……
冷眼旁观的……
还有造成这一切的……
那许多许多的人……
萨尔狄斯的目光直勾勾地和法埃尔对视着。
异色双瞳深处,那看似冷静的目光之下,却是酝酿着可怕的狂风暴雨,暗藏着让人察觉不到却最可怕的海底暗潮旋涡。
“只有活着,才能一点点地、长久地感受到痛苦。”
他说,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事情。
“将他们所在乎的一切,从他们手中夺走。”
“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最在意的、最想要抓住的东西,离他们而去。”
“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眼前,毁给他们看。”
那张俊美的脸大半隐入黑暗之中。
借着远方微不可见的火光,只能勉强看见半截薄薄的唇,扬起让人心惊的弧度。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第93章
傍晚时分,逞威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太阳终于开始缓缓地沉入地平线。
只是阳光的余威还残留在空气中,温度尚未降下去,就连吹起的晚风也还是火热的。
晚风吹过湖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吹起层层水纹,偶尔会有小鱼儿从水中跃起,在水面溅起水花。
湖边已建起了一个简单的临时宿营地,寥寥炊烟从宿营地中升起,食物的香味蔓延开来。
奔波了一整个白日的骑士们围在煮食的篝火边,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谈笑着。
宿营地的一边,亚麻色长发的将军靠着岩石坐在湖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