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族长不敢怠慢。
依照波多雅斯的习俗,死在水中的人必须要在两日内进行水葬,不然灵魂就会永远困于水中不得转生。
在等了一天多之后,见没人寻来,老人就让族人凑了些钱,买了一条小舟。
将死去的少年的尸身放在小舟中,然后在里面摆满鲜花以及香草,以及易燃物。
将其点燃之后,燃烧着的小舟就会在河水中顺流而下,将舟中人的灵魂送到海洋之中,得以进入轮回转世之中。
等老人絮絮叨叨地说完,见萨尔狄斯沉默着不说话,侍卫长皱着眉开口问道:“你们还记得那位的样貌吗?”
匍匐着跪在地上的几十个镇民相互看了看,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很、很年轻。”
“大概才十六七岁的样子。”
“个子不大。”
“呃,头、头发好像是棕黄色……”
“不对不对,是金色的好吧?”
“啊,对,是金色,大概是染了泥土我才看错了。”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说着。
没人注意到,他们每说一句,站在一旁的萨尔狄斯的眼神就阴沉上一分。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用力到指关节都隐隐泛白的地步。
指甲扎入掌心中的刺痛在告诫着他,让他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不一定……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样就是……
说不定只是恰好。
…………
是的,恰好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恰好也是金发的少年,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淹死在河水中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一定只是巧合。
绝对只是巧合。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
老人示意一个中年人将一个包裹送上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这是那位手里拿的东西。”
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惶恐地将包袱里的东西呈给萨尔狄斯。
“那位的遗物就只有这个,大人,请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敢私藏东西。”
破旧的包袱布上,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在阳光下折射出灼眼的光。
剑柄上的花纹缝隙中,还残留着凝固在其中的血痕。
目光落在匕首上,萨尔狄斯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所有人类的感情都在这一瞬间彻底死在他眼底了一般。
四周很静,在这种渗人的寂静中,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只有从沁尔干河传来的浪花的拍打声在耳边回响。
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拿起那把熟悉的匕首。
他认识的。
这把匕首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弥亚初次见面的时候,一个他不喜欢的家伙送给弥亚的东西。
弥亚一直随身携带至今。
同样也是这把匕首,就在不久之前,狠狠地刺穿了那个男人的侧颈。
萨尔狄斯握着那把匕首,从匕首剑刃上折射出的明亮光束映在他的脸上,却怎么都照不亮他的脸。
他睁着眼,定定地看着手中的匕首。
五天四夜不眠不休,让他的眼下有些极重的黑青色。
眼眶深陷下去,额发的阴影将其笼罩住。
他盯着匕首的目光从额发的阴影中透出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却给人一种异常可怖的感觉。
突然间,他的唇角向上微微一扬。
萨尔狄斯笑了一下。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拿着匕首转身离去。
一众侍卫错愕了一下,立刻匆匆跟了上去。
……
沁尔干河中,浪花发出阵阵拍打声。
老人呆呆地站在河边,一动不动。
应该说,动不了。
刚才,他捧着包袱布的时候,见那位大人半晌没有动静,心里实在担忧,就偷偷地往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
他看到那位年轻的大人上扬的唇角。
他看到那位大人笑了那一下的时候从散落在眼窝前的额发阴影中渗出来的眼神。
……让他刹那间浑身发寒。
那一瞬间,他竟是有种看到披着俊美人皮的魔鬼的错觉。
第92章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太阳半边落入地平线之下,萨尔狄斯安静地坐在房间里。
他高大的身躯整个儿陷入扶手椅中,低头垂眸,细碎的金色额发阴影掩盖住他的眼窝。
双肘搭在扶手上,双手交握悬在身前。
束成一束的金色长发从左肩垂落,散落在他小麦色的胸膛上。
房间很安静,仿佛时间一直停滞在这一刻。
他低着头,薄薄的唇微抿着,透出一种刀锋般锐利的痕迹。
没人知道萨尔狄斯此刻在想什么。
那张俊美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神色,仿佛属于所有人类的情绪都已从他的身上消失,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