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1077)
他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结冰了,如果人变成冰,是不是就不会有感觉?是不是就不会张嘴说话?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说话:
“温留君不会无缘无故和我说这些罢,这么多年你不说,现在才想起来说,是因为公子无忌手上就捏着这些证据罢。”
“温留君一直留在这里,不是要等游弋喾,怕我杀了孟光亦和马元超;而是要等霍无忌,怕我听到‘真相’被带走罢。”
“可惜,事情来的猝不及防,温留君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临走前对我说这个。”
谢涵的怒意在对方的一字一句中攀到高峰,又奇迹般地冻结住。
他深深地看了对面人一眼,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打开刀鞘,锐利的刀锋闪着森寒的光,“我自问这么做,对你利大于弊。倘你觉得我对你不起,亦或是我害你至此,那我还你。”
他解开系带,衣襟大开,将脱鞘的匕首塞进霍无恤手中,带着人的手抵在自己胸口。
冰凉的剑锋刺破皮肤。
一串血珠涌了出来。
霎时间占满霍无恤眼帘,他眼底突然只剩一片猩红,这时他才惊觉——掌中冰凉,是刀柄;手背微凉,是对方的那总是略带凉意的五指。
“当啷——”他受惊般脱手,那匕首瞬间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他撕下一片衣角去捂面前人的伤口,按了好一会儿,鲜血还是汩汩得出,他手忙脚乱,又是找布条,又是找药膏,好容易止住血,终于怒骂道:“混账!”
“噗——”下首传来一道低笑。有什么轻落他眉间,“可算有点鲜活气了。”
随之一只手轻揽他肩背,耳边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归根结底,我只是那么暗中坑害了你一点点。我的努力连导致最终结果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呢,你这样怪我,公平吗?”
“还有,你当初骗我送你偷《欧冶宝录》时,我说什么了吗?你怎么这样小气?只许霍郎放火,不许谢涵点灯吗?”
“再说,那时我们也不够熟悉啊。我哪会知道,那时坑害的人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回想起来,我心里也难受,你光顾着自己不高兴,怎么不心疼我?”
谢涵边说,边拿侧脸轻蹭对方发顶、脸颊,“你现在这副恨我至极的样子好没道理唔——”
倏忽,肩上一阵锐痛,他动作一顿,闷哼一声。
那张嘴咬他肩头的人越加用了力,直到满口腥咸。
霍无恤摸了下嘴,入目一片鲜红,这样的红让他想到大陵城郊别庄党阙手中那一根细细、染血的铜管。
谢涵忽觉肩头一紧,是对方伸手拢住他肩头。他心中方升得意之情,却觉脖颈一热,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低落,自衣领滑入,顺着敞开的衣襟一路下滑,来到身前。
他伸手轻触,在口中尝了一下,咸的。
他那得意之情一滞,变作无措,忽觉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别哭。”他回抱人肩头,“霍无恤,你别哭。”
霍无恤不说话,只是胸膛起伏,肩膀簌簌地发抖。
谢涵捧起他脑袋。
乍然从隐蔽的脖窝暴露在明亮的空气中,霍无恤连忙用手遮住大半张脸,却仍有晶莹的液体自指缝落下。
谢涵终于慌了,“别哭。”
他的游刃有余,他的话术心计,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亲吻对方的发顶、手指、鼻尖、嘴唇,却只会一遍遍地说,“别哭。霍无恤你别哭。你别哭,霍无恤。”
好一会儿,霍无恤抹抹脸,将手放下来,在亵裤上蹭了蹭,尔后指着谢涵怒骂道:“你狡辩的时候嘴巴叭叭的,现在安慰人就只会说六个字了?”
“你这个骗人精,好多歪理。反正你干什么坏事都是有理有据,我就是活该被你骗被你耍啦?”
“回想起来难过也赖我?你看你不姓谢,该姓赖。你这个赖皮鬼!”
多稀罕啊。
对面人头发糟乱,满脸泪痕,眼角发红,怒骂的样子像极了街边撒泼的混混,哪里看得出白日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样子?
多稀罕啊。
谢涵几乎都要忘记初见对方时那副油滑市井的样子了,现在见了竟生一股怀念之感,他静静听对方说完,忽然伸手按胸口,露出痛苦之色。
于是那聒噪又可爱的声色戛然而止。
霍无恤翻出针包,飞快用火烤了烤,给谢涵扎了几个止痛止血的穴位,冷酷道:“苦肉计是最下等的计谋。”
“因为他受众太小,只对一种人生效。”谢涵眉眼含笑,枕在人腿上,“苦肉计只对在乎施计者的人生效。”说完,他又蹙了蹙眉,“无恤,我肩膀也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