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也是。正道弟子,若不是受人胁迫,怎么会替商骜做事?
“你师尊确是心怀悬壶济世之心,仁心仁术。只是不知,你师尊而今可还好?”沈摇光说。
言济玄轻轻抽了抽鼻翼,继而笑道:“多谢仙尊赞誉。若师尊知您安然无恙,必会欣慰。”
他虽笑着,眼眶却有些红,也避开了沈摇光询问他师尊情况的话。
沈摇光见他不想说,就也没再多问,此后二人便再无话说。言济玄煎好了药材,让沈摇光喝下,又探查了一番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又一鬼将提着铜盒,送了饭菜来。
看到他一样一样地将饭菜放在桌上,沈摇光看了一眼,只觉浑身又有些不舒服。
这是如何?下毒杀他一次,将他救活之后,再重新杀他一遍?
不过,这次的饭菜倒是和中午不大一样。菜色精致不少,还能从飘来的热气中闻到清晰的香味。
言济玄见状,站起身来。
“仙尊只管安心养病。您的身体受过重创,已然伤了根本,却幸无性命之虞。只是如今气息太虚,易受波及,安心休养几日恐怕便会好些。”他嘱咐道。
沈摇光点头,言济玄便收拾起药箱,起身说:“便不打扰仙尊用饭了。”
“多谢你了。”沈摇光发自真心地对他表达了感谢。
想来言济玄也是因他才受了无妄之灾,被抓到这里来给他看病。
言济玄听他这话,却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大门掩上,整个寝殿内便又只剩下沈摇光,和满桌热腾腾的饭菜。
他看了那饭菜两眼,分毫未动。
——
言济玄出了门,往南侧走了片刻,便径直拐进了有崖殿的偏殿中。
偏殿灯火通明,殿中负手站着个人,背影高大,衣袍逶迤。
“属下拜见九君。”言济玄在他身后跪下。
“说。”
“九君放心,仙尊并无大碍。只是仙尊身体单弱,难免受阴气侵染,须静养几日。”言济玄说。
“那就把寝殿外的鬼兵都清出去。”商骜说。
言济玄点头:“是。不过鬼兵虽身有阴气,但更要紧的还是不能将阴气混入食物中让仙尊食用。”
商骜嗯了一声:“让卫横戈明日就带二十个人上来照顾他的起居,要底细干净的。跟他吩咐明白,他有分寸。”
“是,九君放心。”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仙尊刚服了药,此时正在用膳。只是……他虽醒来,却真气元婴尽失,已然成了凡人。”
商骜侧过头,静静看着他。
言济玄俯身,避开了他冷得刺骨的目光:“正如九君猜测,既无真气,那么寿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自与凡人无异了。”
长久的沉默在殿中蔓延开。
许久之后,商骜凉凉地开口了。“前些日,钟杳不是寻来了一本上古秘法,说能复原他?”
言济玄匆匆说道:“钟护法的确寻得了《三界禁录》,其中有写明洗精伐髓之法。但属下翻阅此典,其中伐髓还魂所需的材料,属下闻所未闻,想必不过是上古传闻罢了……”
说完这话,言济玄深深地埋下头去。
“属下擅自做主,还请九君责罚。”
商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别忘了,你来鄞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属下没忘。属下无力报师尊血海深仇,唯有将性命交托九君,以求九君相助。”
“没忘就好,做好你分内的事,别自作主张。”
“是。”
“今夜之内,就将伐髓还魂所需的名录通报给九州各司。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哪怕上山下海,掘地三尺,也将这些材料统统给我找出来。”
“言济玄定不负九君所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言济玄走后,商骜静静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也幸而他冷酷多疑,虽如今只手遮天,信徒爪牙遍布修真界,但整座九天山上却除了沈摇光外再无活人。
因此,整座山死寂一片,没人会议论高高在上、统御修真界的商九君此时竟为情所困,竟远远躲在此处,就是因为怕正殿中修为尽失的那位看到他,会没心情吃饭。
商骜确实怕。既怕沈摇光身体虚弱、整日受苦,又怕沈摇光年岁不永,成了凡间朝生暮死的蜉蝣。自然,他还怕……
许久之后,估算着沈摇光已经用完了晚膳,他站在正殿门外,抬了好几次手,才终于推开了那道门。
是了,他还怕看到此时出现在面前的场景。
他亲手所做的菜静静放在桌面上,早就凉透了也没人动一口。那个他朝思暮想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听见推门的声音,平静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