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侠(181)
“我凭什么信你?”楚欲道:“我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娘亲的下落。”
陈毅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来一副玉佩,成对的白玉上遍布了药门五毒的图腾。
楚欲目之所及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无端生起的寒意遍布四肢。
“这玉佩,是娘贴身所带,你应当认得。”陈毅手中一松,玉佩就在手里垂下来,摇摇晃晃。
“她曾经讲过,起先这是她准备送给意中人的,但一心忙于研习术式,之后想赠给亲传弟子,药门却被毁四散,再后来,在山上生下你我,原是想等我们有机会下山了,就交给我们,最后却······
“总之,你应当认得。”
陈毅的话还在说着,晨曦微弱的光线照在一对白玉上,随着晃动玉石上是隐约流转的光泽,把神秘和象征五毒的恐怖图案也照的温柔。楚欲的胸腔里因为药物郁积的那股力道,此刻犹如化为利爪狠狠扎进心脏里。
胸口起伏剧烈,还站在白云山庄里,鼻尖里嗅到的却全是浓重的鲜血味。
尘封的记忆翻天覆地压下来,心上破败的废墟彻底坍塌。
······
一如往常去几十里外的镇子上赶集,楚行之踏雪无痕的轻功他已经青出于蓝,眼看天色渐晚,树梢把夕阳分出来细碎的轮廓,楚欲才从树干上站起来,使了轻功赶回去。
隐居的丛林,每到傍晚时分,总是美得像画卷一样,那天的夕阳分外鲜艳,红得似血。
只今日踏进林子里,就嗅到了风里的血腥味。
越近越烈。
楚欲身上还背着好几个赶集买回来的物件,满满三个大包裹,全部掉在地上。
屋顶上都是洒出来的血液,走进院子里,房梁和篱笆上无一幸免,明明只有娘亲和父亲两个人在家,为什么就像经历了一场屠杀。
他踢开脚底下的断肢,一步一步踩着那些黑衣人的尸首走进去,门槛上躺着父亲防身的长剑,剑柄也浴血。
房门虚掩着。
楚欲站在门前,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这是第二次,他第二次见证这些残肢断臂在他眼前。
大军剿匪那天要比今日的场景恶心得多,什么臭虫野狗撕咬尸首他都看见了,下过雨堆积成山腐烂发泡的死人皮肤,他都拿手一具一具地扒开过。
都没有眼下来得让他失去理智。
把娘亲的身体从死人堆里拔-出来的时候,他知道,他知道娘亲还在,还有呼吸,他还有一线的希望,他和娘亲和兄长还有约定,他要带娘亲走,他会救活的!
可是现在父亲的长剑倒在血泊里。
原有的上品软剑早已经传给楚欲了,他喜爱得很,随身携带腰间。楚行之就让楚欲在寻常的打铁匠那随意买了一把铁剑,除了防身就是拿来跟他切磋而已。
谁也没想过退隐江湖,隐居数年,还会遇上什么让他危险的局面。
虽是个不趁手的替代品,连软剑的流水剑意也使不出来,但楚行之也爱惜得很,不改往日的习惯,在周围的村落里行侠仗义,斩杀些穷凶恶极的匪贼时,也不会让血弄脏了他的剑。
除非,他走到绝路上,才会连体面也不顾了。
面前寻常的木门像是通往地狱,他都抬不起手去推开。
门板上都是血迹。
地面上都是血迹。
大大小小的血泊,跟下雨一样不值钱,洒满院落。
楚欲只是站在原地,却几近窒息,他弯下腰捡起来自己给父亲买来玩的长剑,心跳砸在胸腔里阵阵发痛。
剑柄的鲜血把他的手也染脏了,他推开门,再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悲痛。
心脏抽痛地能让人绝望。
他小时候连在死人堆里躲着睡觉都没哭过,抱着娘亲翻山越岭求生路也从没泄气过。
现在却再也忍不住,浑身的生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面色同地上死去的尸首一样,僵硬着走进房里,腿脚站不稳似的在靠近时打着颤。
娘亲是在父亲的身下断气的。
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楚行之,他的父亲,彻底没了。
后背上全是血肉模糊的伤痕,那些人唯恐他死不干净,连一块好肉也没留下来,刀锋深处露出白骨。
楚欲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父亲的怀里把娘亲拉出来,除了筋骨还连在一起,整个人身上的肉块轻轻拉扯都能掉下去几块。
手上的沾染的血水好像是热的,怎么都止不住,热乎乎的,脸颊上也是。
他看着娘亲只心口上当胸一剑被刺穿了,其他地方都被护的完好无损,父亲给她的最后的疼爱和保护都融在自己鲜血淋漓,残缺不全的身体里。
他碰了碰楚行之大腿上那块悬之欲坠的肉块,娘亲闭着眼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自己的腰上是父亲赠给他的上品。